王芳心中烦不胜烦,“我爸!我爸!我爸!一有问题,你就扯我爸,我爸到底造什么孽了?他好歹比我大姨夫多活了十几年呢!”
“你不就是怕王大山同我爸一样,被镰刀割破手也送了命么,怎么,一年到头,生产队的活儿都得用镰刀?”
“插秧不给工分还是浇水不给工分,小孩子去山里割猪草都能攒好几十个工分,一年到头也能帮家里挣两筐红薯呢!王大山这么大的人了,啥都不干,我爸若是知道了,估计在下面气得都闭不上眼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家哪户的男丁不出去干活儿?又有几家出事了?若是这也怕那也怕的话,饭都别吃了,有人吃饭吃错蘑菇咽气了,还有人蹲茅坑掉粪坑里淹死的呢!妈,王大山就是被你给养废的!”
王芳撂下这一番话后,气势汹汹地走了,临出门还呸了一口,说自己再接济一次娘家就是傻炸天的傻蛋。
她倒是走得痛快,留下来的人却都傻了眼。
i王大山不知道王芳这些年明里暗里接济了老王家多少口粮,王老太怎会不清楚?
一听闺女说往后再也不接济娘家,王老太就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她转身回屋扑到炕上哭了半个钟头,然后才顶着一双肿成核桃的眼去找王大山与马招娣商量。
“大山,招娣,你姐今天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妈回头仔细想了想,还是有些道理的。你们夫妻俩是时候立起来了,妈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指不定哪天就下去见你爸了,到时候妈帮衬不了你们,日子还是得由你们过。”
王大山急眼了,“妈,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王老太说,“大山,妈想了想,不能再帮你了,帮你就是害你。一会儿妈就去同大队长说一声,等开春春种的时候,就把咱们的工分拆开来算,妈不用你们养活,自己种粮自己吃,你们也是,大山你也是三十岁出头的人了,该自己养活老婆孩子了,妈帮衬了你这么多年,往后妈老了,帮衬不动了。”
王大山心里恨透了王芳,却又奈何不了王芳,只能满脸受伤地看着王老太,“妈,你说啥?你也不管大山了么?我爸走得早,村里的人都说我是没爸管的人,我不信,因为妈你说过,我虽然没了爸,但你绝对不会让我比别人家过的差,妈,你这是听了我姐的话,也不准备管我了么……”
三十多岁的一个人,说哭就能哭得出来,那叫一个悲怆动人,得亏卫添喜没看到这一幕,不然绝对会将王大山也列入年代影帝之流。
末了,王大山还抹着眼泪同王老太说,“妈,我姐不是说我大姨家肉多么,我也想吃肉……”
王老太犯了难,同两个亲姐家的关系越处越疏远,她知道问题在自个儿身上,让她去找亲大姐讨肉,她脸上也挂不住,可自己放在心肝儿上疼了这么多年的儿都张嘴说想吃肉了,她能不满足吗?
不能!
王老太咬牙说,“大山,你放心,妈一会儿就去你大姨家走一趟,替你讨点儿肉回来吃。”
作者有话要说:卫老太:敌军还有十五秒到达战场,火箭炮准备,意大利炮准备,轰炸机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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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三角懵逼
王老太应承王大山的时候,说得挺痛快,好似只要她出马,就一定能借到肉一般,但实际上心里却没底,一点底都没有。
王芳就嫁在头道沟村,关于她那两个姐姐的关系处的如何,王老太摸的一清二楚。旁余的不说,单单提那过年之后正月里亲戚家的走动,卫家三个儿子年年都去她二姐家,拎的东西多少暂且不说,毕竟那是一个心意,但却从来没有登过她的家门。
王老太知道,她那个亲大姐对她心中是有怨气的,而且怨气很深。
而且王老太也在想,若是她什么都不拿,空手登上卫家的家门,指不定会被不讲理的亲大姐抄着擀面杖打出来,她姐那暴脾气,十里八乡都知道,不然也不会成为周边村子吓唬小孩的噩梦。
心里揣着事儿,王老太连中午饭都做得不怎么走心,盐巴多放了一勺,炖出来的菜咸的能够齁死人,不过王大山与马招娣都指着王老太吃饭呢,哪里敢多吭声,也就是王家小孙子王铁蛋抱怨了几句,王老太这才从恍恍惚惚中回过神来,她舀了一瓢凉水,浇到炖好的菜里,搅和了搅和,说,“这样就不咸了,将就着吃把。”
马招娣:“……”
王大山:“……”
王铁蛋:“……”
王家吃饭用的桌子是一张很有年头的四方桌,瘸了一条腿儿,下面垫块砖头不影响日常使用,刚好王老太与王大山一家一人坐一边,于是乎,王大山一家三口就用丰富的表情为王老太诠释了一遍——什么叫做‘三.角懵逼’。
只可惜王老太心中一直都惦记着下午该怎么去找卫老太讨肉的事儿,压根没注意到王大山一家的精彩表情。
吃过午饭后,王老太将刷锅的事情交给马招娣,她回屋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裳,本想捡几个鸡蛋充充门面,可是又想把鸡蛋留给自家孙子王铁蛋吃,她去灶间溜达了一圈,掀开放粮食的米缸翻了一遍,发现各种粮食都没啥了,实在找不到拿的东西,只能揣着一颗心惴惴不安地出了门。
从二道沟去头道沟的路不算远,走路半个钟头也就到了,这一路上,王老太一直都在想,空手上门是不是不合适?答案是肯定的,但若是不空手上门,她能拎点儿什么东西?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王老太就站到头道沟的村口了,彼时她冻得脸色发青,手脚冰凉,手指头都感觉快要冻掉了。
站在头道沟村口,王老太有点迷茫,越想越觉得这次讨肉多半是讨不到的,说不定还会讨来一顿臭骂,可让她就这样回去,那该怎么同王大山交代?
自家孩子听到肉就馋的直吞口水,王老太想想就心疼。
想抬脚进头道沟,她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脸。
想打道回二道沟去,她又不想让自家孩子难受。
王老太越想越觉得心里苦,蹲在头道沟村口的路边上就开始捂着脸嚎啕了起来。
头道沟与二道沟挨得近,嫁出门的闺女想要回娘家,当天打两个来回都可以,但有些嫁的远的,比如从八道沟、九道沟嫁到头道沟的闺女,想要回一趟娘家,那就只能初二早上天不亮就出门,傍晚才能走回娘家去,在娘家睡一晚,初三早晨吃过早饭再往回赶。
因着从头道沟去八道沟、九道沟是爬山,所以稍微浪费时间些,从八道沟九道沟往头道沟赶,是下山,路就好走多了,中午就能赶回头道沟,还不影响下午做事,故而王老太蹲在头道沟村口哭的时候,刚好有人经过。
巧合的是,那人就住在王芳家隔壁胡同里,见过王老太几次,一眼就认出来了。
“呀!这不是芳芳她妈吗?王大娘,您怎么蹲村口哭起来了?是不是有事找芳芳?我带您去吧!您先别急着哭,天儿这么冷,脸上沾了泪之后,当心被冻裂了。”
王老太就这样被王芳的热心邻居领去了王芳家。
王芳她婆婆心头警铃大作,偏生她性子软和,做不出将亲家母往外赶的事情,只能强撑着笑脸把王老太迎进门,旁敲侧击地问,“亲家,你既然都来到村口了,怎么不进来?莫非是生活中有什么难处?”
王老太叹一口气,话匣子打开了,“别人家是生活中有难处,我是生活中全部都是难处啊……家里的男丁撑不起事来,我自己也没本事,现如今家里的儿子和孙子想吃一口肉,我哪里能给弄回来?只是可怜了我们家大山,年纪那么小就没了爹,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我这个当妈的对不起他啊……”
王芳他婆婆悬了好久的心落回腹中,只要这王老太不是来他们家打秋风的,那就不是事儿。她想了想,冲着屋后喊了一嗓子,“芳芳,你.妈来了,先别拉呱唠嗑了!”
王老太想到王芳上午差点将老王家所有人都用唾沫星子淹死的场面,心头发憷,未语泪先流,“亲家,你说我该怎么办?早些年我男人管得紧,知晓我大姐家日子困难,不让我同我大姐家来往,现在我有事求上我大姐,我大姐能帮我么?我大姐那暴脾气十里八乡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