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神叨叨

第23节(2 / 2)

陈国栋面容阴鸷,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

大年初一晚上,头道沟里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约莫只有一指厚不到,第二天的时候,因为天气回暖的缘故,雪就变成了雨,喜得老百姓都敲着脸盆和锅底走在街上庆祝。

从五八年旱到六零年,田地里的粮食虽然不是颗粒无收,但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如今才刚入六一年的门槛,就下了一场这么大的雨,老百姓们似乎已经看到了绿油油的庄稼从田地里长出来的情景。

生产大队的队长孙栋梁乐坏了,大年初三一过,他估摸着去丈人家拜年的人就算再远也应当回来了,便冒着细细的雨丝将各家各户的人都喊了起来,叫到乡间地头上,让老百姓们扛着锄头去翻地,说是不能浪费了一滴雨水,要让这比油还贵的春雨全都浸润到土里。

按理说正月还没过就被叫到地头上干活,老百姓心里肯定会不高兴,然后事实并没有这样发展,老百姓们干劲十足,激情四射,恨不得将自己的家都扎在地头,你在田地的这头唱一句,那个在田地的那头喊一嗓子,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卫老太把家里的男人女人分成两拨搭配开,一拨去生产大队做农活挣工分,一拨去了自家开荒的田地里,准备春种的事情。

相比起生产大队划出来的那些地势平坦的农田,老百姓在山坡上开出来的荒地才是真正的靠天吃饭。

像卫四柱一样时常从山下挑水上山浇地的勤快人是少数,多数人都是等着老天爷降点儿雨水下来浇灌地里的粮食,现如今春雨丝丝缕缕地飘下来,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那随雨丝落下来的,是丰收的希望,是秋天满仓的粮食。

……

卫二丫在那段失败的感情中恢复得还算好,正月初五跟着卫大柱夫妻俩去了省城,临走前还同卫家人许下一堆事情。

比如说,卫二丫承诺给卫添喜买好看的花布做裙子,买好吃的糖块与零嘴小食;她承诺给三个哥哥都买新布鞋寄回来,还承诺给三个嫂子买好看的布料与衣服。

轮到七个皮得上天的侄子眼巴巴等着她的承诺时,卫二丫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许诺。

“你们兄弟几个放心,二姑到了部队之后,仔细替你们选各种各样的学习资料,之前给你们买的学习资料还是太少了,根本不够你们做,往后二姑多给你们寄一些回来,把你们每天该写多少页都记在纸上,同那些学习资料一并邮回来,让喜丫头督促着你们学!咱家缺文化人,你们兄弟几个都挺聪明的,二姑一定想尽办法将你们培养成有知识的文化人,争取你们兄弟七个将来都能考上大学!”

卫国健兄弟七个全都傻了眼。

兄弟七个中年纪最小的卫光明眼里已经翻起了泪浪,性子最跳脱的卫东征则是哀嚎着抱住卫二丫的大腿,“二姑!亲二姑!咱别买学习资料了成不?我觉得在乡间地头种地就挺好的,何必去受那读书的苦呢?我爸我妈我奶都没读过书,不都把日子过得这么好么?”

卫二丫淡笑着摇头,“不行,你们不吃读书的苦,往后就得吃生活的苦,二姑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可千万别辜负了二姑的一番好意。”

谢玉书也一时嘴痒,忍不住同其它卫家人分享她的经验之谈,“孩子们不爱学习,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儿,打一顿就好了,一顿不行就两顿,两顿不行就三顿,天天打,顿顿打,把他们的反骨给磨平了,他们迟早会爱上学习的。”

“现在孩子们还小,没有经过事儿,不知道生活有多么苦,可咱们这些当爸妈的知道,也吃过生活的苦,所以必须狠下心来,哪怕是含着泪,也得将他们教育好,让他们长大成才!若是他们不想念书学习,那就算打,也得将他们打得爱上学习,明白了不?”

卫国健与卫国康对于自家亲妈的这番惊人言论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他们兄弟俩都是尝试过男女混合双打式竹编炒肉丝的酸爽,可卫家其它孩子没有尝试过啊!

在卫东征兄弟几个眼中,魔鬼大伯母已经找到了同伙——魔鬼二姑,并且这俩魔鬼要合体了!

第33章 万字更!

卫大柱夫妻俩对卫二丫是真的好, 没有半点敷衍, 绝对的掏心掏肺, 头天才把卫二丫带去了部队, 次日卫大柱与谢玉书夫妻俩就亲自找了卫生队的负责人,在卫生队的药房里给卫二丫谋了一个工作的缺。

给卫二丫安排的工作不是什么难事, 就是将药房里的药物购入与药物支出做好统计工作,并且时刻清点对照药房里列的药物储存标准,将那些库存量不够的药物单独拎出来,提醒采购员去采购。

原先做这个工作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看什么都不大真切了, 她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 但因为卫生队一直找不到合适放心的人, 就一直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卫生队不是没有往药房里插过新人,每年都会安排几个新人进来,但是那些新人都通过不了这个刁钻老太太的考验, 被老太太以‘难当大任’为借口给打发走了。

卫生队的负责人听了卫大柱的介绍后, 直接同卫大柱与谢玉书说的是, “那谷大夫将药房看成命根子, 对掌管药房的人要求极为严苛。搁我这儿,你妹子绝对能够进药房, 但谷大夫的脾气不好, 看人也挑, 你妹子能不能留下来, 就看她能不能拿本事征服谷大夫了。”

负责人口中的谷大夫就是那个逼走一拨又一拨人的刁钻老太太。

从小到大,卫二丫很少出过头道沟,去县城里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是背井离乡数千里,到部队上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了。

她不想给自己哥哥嫂嫂丢脸,因此去了药房之后,颇为羞怯地同谷大夫打了招呼,然后就对照着药房墙上挂着的准则开始琢磨,手里还拿着提前准备好的本子,一边琢磨一边写,遇到一些自己实在琢磨不明白的疑问,她就会壮着胆子去请教谷大夫。

谷大夫脾气不大好,但是对于愿意学习的新人还是很有耐心的,真正不招她待见的是那些死活都教不会,学什么东西都不走心的关系户。

卫二丫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时就到药房了,她用自己琢磨出来的笨办法将早一天记下的业务明细检查核对一遍之后,会工工整整地列一个单子出来,等谷大夫晃悠着来上班时,她已经将药房打扫得窗明几净了,甚至还在卫生队里找了一个花盆,往药房的窗台上种了一盆欣欣向荣的野花。

谷大夫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卫二丫,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等卫二丫出去同采购员交接采购明细单的时候,她会悄悄翻开卫二丫记的那个本子瞄上几眼,大致浏览一遍卫二丫记在本子上的东西。

一连过了五六天,谷大夫对卫二丫已经相对满意了,她亲眼看着卫二丫从一个什么都不会做、遇事只晓得抓瞎的门外汉变成了已经初通做事调理,并且琢磨出自己使着顺手的一套方法的内行人,心里着实欣慰。

等到第七天给卫二丫写考核意见的时候,谷大夫将卫二丫唤道身旁,鼻梁上架着的厚眼镜没有摘,她挑着眼皮问卫二丫,“你是真想留在药房?”

卫二丫连连点头,“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你很喜欢这个地方?”谷大夫嗤之以鼻,“一般人都说很喜欢这个地方,或者说,是很喜欢药房这个相对干净轻松的工作环境,不脏不累,做起来还体面,但小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你真想把一辈子都交代在这个地方吗?从你现在这花儿一样的年纪,一直重复同样的工作,做到我这个年龄,你甘心么?”

卫二丫愣住,抿着嘴唇思索了半晌,她揣摩不清楚谷大夫说这话的意思,只能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讲了出来,“我不甘心一辈子都做一样的工作,但对于目前的我来说,这份工作是最好的,也是最合我意的。”

她诚恳地说,“谷大夫,不瞒您说,在来部队之前,我只念过初中,文化水平不高,去纺织厂当女工都不一定能够考进去,如果不是我大哥大嫂帮忙,我怕自己一辈子都会被局限在灶台那三寸大的地方施展拳脚,但农村人就这样。”

“对于绝大多数农村的女人来说,养鸡喂猪,缝缝补补,生子教子,便是一辈子,我能跳出那样的生活,真的已经很满足了,我也想爬到更高的地方去看看,但我知道,那样太贪心了。”

谷大夫嗤笑,“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如果你想改,谁能拦住你?我当年也是农村走出来的,后来全靠自己的能耐上了大学,你听说过法兰西么?我是在法兰西念的大学,后来听说国家百废待兴,需要建设,就响应国家的号召回国了。”

“四十年前,我能靠自己的本事跳出农门,四十年后,你就不能?卫二丫,同我说实话,是你觉得自己跳不出去,还是你没有胆子跳?”

卫二丫脸色涨红,“我能跳出去,我也有胆子跳,只是……”

“只是什么?我难得遇到一个合眼缘的,拿你当徒弟一样亲自带。”

谷大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钥匙来,打开锁在柜子上的锁,从里面抽出好几本书来,拍在卫二丫面前的桌子上,道:“药房的破事儿没必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来搭理,只要账目上不出问题就行,卫生也用不着天天都打扫。”

“你抽空把我给你的这三本书看了,看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不过我不建议你一遇到不懂的东西就问我,而是建议你多去咱们部队的藏书室转转,也可以去部队的子弟学校借一套高中课本看,抽空去旁听也可以,”

卫二丫激动得手都在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谷大夫,你这是让我去学习么?”

“怎么,你不想?”谷大夫以为卫二丫不愿意,脸色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