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秀同样想起了当时的情形,一时觉得宛如隔世。
“对啊。我当时也心中充满疑虑。”萧秀笑着接口,“主公她,不仅同情那些奴隶和平民。甚至还天天亲自跑去城门口施粥。去那污脏的难民营督建窝棚,去泥泞的汴水河边查看水利。路上看到什么歪七扭八的可怜奴隶,统统买回身边来。搞得现在宫中的侍女老的老,小的小,都没有几个像样。”
“但正因为他有这份赤城为民的心,才能有如今这么多人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张馥正色道,“他让我第一次见识到了一位真正的明君该有的风范。他也是我张馥第一个真心实意效忠之人。”
他站起身来:“主公珍惜每一位士卒的生命。他曾经告诫过我不能对生命失去敬畏之心。此次若能以我一己之身,换我大晋数十万军士少流鲜血,我张馥又有何畏之?”
他整了整衣袖,抬起脚向门外走去。
西戎的皇太后,坐在她的宫殿之内。
她拽着手中的一封信件,紧紧抿住了嘴。
嘴角绷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使得她的面容显得更加苍老。
这封信是嵬名山逃离郑州之后派人送来的,信中阐述了自己的无奈和悲愤之心。在信的末尾他提及了自己的行动被敌方提前洞悉,猜疑可能是镐京这边走漏了消息的缘故。
没藏太后按了按额头:“老了,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她的侄儿没藏裴真立于殿内。
此刻他看着姑母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嵬名山真的连镐京都不敢回?一路跑回草原去了?若是惹得姑母如此烦心,侄儿派人去把他请回来便是。”
“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没藏太后摇摇头,叹息一声,“晚啦。除非我亲自前去相请,否则他是不可能主动回到镐京的。”
没藏裴真饶饶头:“说来此战也败得太蹊跷了些。老嵬的领军能力我还是知道的,他半夜率精锐部队突围,怎么就会让那晋人给截住了?那些晋狗仿佛得到消息了一般,在同一时间发起了攻城。搞得留在城内的元奇兄弟措手不及,丢了城池。别不是他们那有了内鬼,泄漏了军机?”
“哼,内鬼只怕是我们身边的人。”她眼中透出厉色,“你去,把张馥给我传来。”
没藏裴真正欲离去,却看见他的小姑姑,也就是没藏太后的嫡亲妹妹,没藏红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没藏红花进得殿来,一下就扑倒在太后的膝前。
“姐姐,姐姐。”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我真是误信了小人,我们都被那个张馥给骗了啊!”
她伸臂指着殿外:“那个张馥,那个张馥,竟然是梁皇后的人。他今日大摇大摆的从我府邸上出去,却坐上了梁骥那个老匹夫的马车,竟然公然搬进梁府去了。”
“哼!”没藏太后一振衣袖,摔了妹妹一个耳光,“都是你给推荐的好人!”
没藏红花捂住脸,呜呜的哭了几声,却是不敢分辨。
没藏裴真大怒:“难怪我们这几日诸事不顺,原来竟是这个小子在使绊子!汉人多狡诈,我当初就说不可轻信汉人,偏偏两位姑母都不信侄儿的话,”
梁皇后的宫殿之内,正欢天喜地的举行着一场庆功宴。
梁皇后端坐在位上,喜气洋洋的举起酒杯:“此番多得张先生神机妙算,才让太后吃了这个大亏。我敬先生一杯。”
“回头我命人在镐京之内好好的宣扬宣扬太后自毁长城,逼走嵬将军的‘丰功伟绩’。看她以后在那些军中将帅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哈哈。”
张馥笑吟吟的举杯:“能为皇后娘娘效忠,也就是为陛下效忠,此方为我等为臣应有之道。”
梁皇后喜庆洋洋道:“像是张卿这般明事理的臣子真是难得,陛下素知你的忠义之心,先前因碍着太后的情面,不好见你。现在既然说开了,过个几日,我就将先生引荐至陛下御前。”
郑州失守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镐京内外。
奇怪的是,像太后密旨令嵬将军出城迎敌,导致嵬将军不得不“含冤受屈”远遁大漠的这种机密消息,竟然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人人津津热道的谈资。
有人说太后这是为了进一步掌握军权,架空皇帝陛下。
为此太后娘娘甚至不惜贬斥了为西戎立下赫赫战功的嵬将军,把自己家族的没藏元奇安排到了郑州,这才吃了这么大的一个败仗。
也有说先前没藏裴真在汴州吃了一次大败,此次没藏元奇再次一夜之间丢了城池,可见没藏家族毫无领军的人才。太后年迈,老眼昏花,早该还政于陛下云云。
加上嵬名山在西戎军中素有威望。
此事一出,西戎的多位将军,在这种风声的导向之下,未免或多或少的生出些兔死狐悲的心态。
同情嵬将军之余,对太后生出了一丝埋怨之意。开始有了向着年轻的皇帝陛下倾倒之意。
各种消息漫飞,朝中局势一触即发的时刻。
镐京东城,一座毫不起眼的小院之内。
萧秀带着两个贴身侍卫,按捺着性子,焦灼不安的等候着。
数日之前,张先生公开叛离了太后,搬到皇后的本家叔叔梁骥的家中居住。
他坚持一个人也不带,只让他们隐匿在此地,收拾好行李,备好马车,等待他的消息,随时准备撤离。
萧秀在院中来回踱步,如今犬戎朝廷之内,局势瞬息万变,先生身为一个外族之人,独自周旋在狼窝虎穴,实在让他焦虑万分。
院门之外响起轻轻数声敲门之声,三长两短,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萧秀大喜,奔上去打开院门。
张馥跨进屋内,开口第一句话:“我们立刻离开。”
萧秀等人迅速套好马车,四人登上车,从东城门出城,向着东方直奔而去。
张馥沉着面孔坐在车厢内。
萧秀担忧的问道:“发生了何事?先生?”
张馥摇了摇头,心中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