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谅顿时停止挣扎,不动了。
付彦之走在苏阮身旁,说道:“前面有一片枫林,这时候叶子大概已有些红了,我们去那儿走走吧。”
薛谅不吭声,苏阮就笑着接话:“是你说你带我们来玩的,当然你带路了。”
“那就先去枫林,过了枫林,有一片草地,我们可以到那儿坐一坐。”
薛谅听完,立刻拉着薛谙往前走,付彦之也没拦着,反而叫罗海跟上去,防止他们俩迷路。
“二郎看着是长大了,其实还跟个孩子一样。”苏阮笑着说,“我看他脸上就写着‘我在赌气,快来哄我’呢!”
付彦之被她这种说法逗笑了,“我听你说了之后,回去再见他,也有这种感受,但我实在不知怎么哄他。三郎说,二郎喜欢骑马打猎,近两年还练了拳术。我想了想,还是先带他游览京城名胜,过些日子,再约着宋敞带他去打猎。”
“嗯,多在一块相处亲近,早晚会好起来的。对了,明日我大姐设宴,要给学堂兄一家接风,叫你和二郎三郎也去呢。”
“好。你昨日几时回府的?”
“大约戌时初吧?”苏阮看下人远远跟着,就低声把昨日面圣的经过都跟付彦之说了,“后来宁王好像有些醉了,抱着圣上的腿哭了好一会儿,圣上也给哭得心酸,扶着宁王安慰了半天。最后还把两个小郎君留在宫中了。”
“看来圣上待宁王,还有几分父子之情。”付彦之也低声说。
苏阮点点头:“娘娘说,宁王一向宽厚老实,在兄弟里不出头,生母出身也不显。”
在一个强势的帝王眼里,儿子越老实听话,身后越没有人拥戴,他才越放心,越能生出父子之情。
付彦之轻叹一声:“这样也好,早日正位东宫,也就安生了。”
其实苏阮无所谓谁做太子的,她这次肯帮宁王妃说话,主要是因为林思裕又一次拿他们苏家人当刀子,不挫败他一次,她实在气不平而已。
“是啊,我也这么想,不管是谁,早日定了就好。娘娘一个劲儿替你说话,想让圣上对你委以重任,我都劝她先不要轻举妄动,等储位定了也不晚。”
“还是你见事明白。”付彦之转头看向苏阮,笑容里充满赞许,“圣上若是在立储之前就征召我,林相一定以为我与立储一事有关,必会千方百计阻挠。”
“嗯。不过圣上有问你在做什么,我说你在筹备婚事。”
两人一路谈着,已经走进枫林,付彦之听着苏阮说话,目光从树冠扫到树下,突然说:“你等我一下。”
苏阮停步,看他跑到一棵已经有叶子泛红的树下,弯腰捡了什么东西,回来时却双手背在后头,不由失笑:“你现在的样子,看着也没比孩子似的二郎年长几岁。”
付彦之不受干扰:“左手还是右手?”
这是他们少年时常玩的游戏,当年他每每找到新奇玩意,或者苏阮想要的东西,就会跑来找她,让她猜,是在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苏阮假装思索片刻后,说道。
付彦之笑起来:“先给你看右手。”他说着把右手举到苏阮面前,手中正握着一片泛红的大片枫叶。
苏阮看枫叶红得好看,就接过来,怀疑道:“你一定偷偷换过手了。”
“你总是不信我。”付彦之说着把攥成拳头的左手也送到苏阮跟前,然后慢慢摊开。
一颗金黄透亮的琥珀静静躺在他掌心,苏阮惊喜,拿起来细看时,里面竟然还有一只桔色小甲虫。
“真好看!”她情不自禁赞叹,“不过,你把这个攥了多久了?”琥珀都有点温热了。
付彦之笑而不答,苏阮又举着琥珀仰头看光透过来的样子,“也不知这小虫儿被封在里面多少年了,你说,这个是不是也能算不朽?”
“算啊,货真价实的不朽。”
“不过这种不朽还是留给虫儿就好了。”苏阮不敢想象一个人也被这样封着。
她随口一说,付彦之就随口答:“虫儿也不一定愿意呢。”
苏阮笑起来:“确实。”她小心地将琥珀收到荷包里,然后捏着枫叶柄,和他继续往前走。
此时虽已到秋日,但林中落叶其实不多,路旁草叶也只草尖泛黄,底下还是绿的,毫无秋意萧瑟之态。天不冷不热,有南飞的大雁长叫着从天空掠过,苏阮和付彦之并肩漫步,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惬意。
这惬意甚至让她不想开口,很怕破坏这份宁静,难得的是,付彦之也没开口,两人就这么静静走了一段儿,直到前面传来薛谅薛谙兄弟俩的笑闹声。
“笑起来还是很爽朗的嘛。”苏阮说。
“可是一见我就板脸。”
“没事,你之前也是一见我就板脸呢。”
“……我有吗?”
苏阮转头看他:“有吗?你居然还问有吗?你自己把脸板得都要抻平了,还问我有吗?”
付彦之摸摸脸上鼻子眉毛,反驳:“哪里平了?”
苏阮斜他一眼,不跟他说了。
“你进京后,都去哪里游玩了?”付彦之看她扬着下巴,一副“不同你一般见识”的样子,忍着笑换了话题。
“总有事情,也没去哪。去过一次曲江池,逛过西市,后来天就太热了,实在不宜出门。”
“原来京城各处名胜,我都是从你那里听来的,没想到,”付彦之说着侧头看苏阮,笑容温柔,“最后倒是我带着你一一去看。”
苏阮父亲苏知信当年在京城虽然未能考中,却将各处名胜都游览过了,后来去了洪州,他时常怀念京中繁华,就一遍一遍地跟儿女们提起那些名胜。
时间长了,苏铃不耐烦再听,苏耀卿读书不在家,就只有苏阮还听得津津有味,转头再讲给付彦之听。
苏阮想起这些,一时有些唏嘘,“人一生的运数,真是很难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