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不是沈映雪。
他又去观察其他的神像。
凤鸢是三眼形态,公子岚是六臂持长戟, 而长乐背后的侍君,依旧戴着黑色兜袍,没有刻出来他的脸。
他注意到,侍君神像身上有裂痕,似乎遭人破坏过。
神像后面有东西。男人这么说一句,伸手去碰侍君神像,从侍君神像之后拿出来了一张黑色的符纸。
符纸已经隔了那么久,却没有腐烂,上面还残留着法力,雕刻着阴邪的鬼文。
这是邪咒,宋悯欢指尖碰在符纸上,感受到了深重的邪气,有人将邪咒放在侍君的神像上,用来诅咒侍君。
原因并不难猜,侍君神像上还有被破坏过的裂痕,想起来他之前在羌笛记忆里看过的,当时公子岚和侍君发生了矛盾。
这群族民向着公子岚,自然对侍君怀有敌意。他们故意破坏了侍君的神像,把侍君放在长乐背后的位置,还在侍君神像背后放了诅咒的邪咒。
公子岚战败,他们对于自己神祇并没有心怀失望和不满,而是用自己的私心、尽自己的一点污秽手段,想要替自己的神祇解决麻烦。
这些是宋悯欢的猜想,他又有些觉得不太可能。古往今来,人们信仰自己的神祇,信仰归于信仰,这些都是看不见、摸不清的虚妄执念,真的有人会为了这一份信仰而倾尽全力去拥护自己的神祇、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吗?
宋悯欢想起来在三眼女鬼幻境里看到的,鹊桥之上自刎献祭的舞剑少女,那少女也如同公子岚的族人一般,可幻境里的沈映雪告诉他是因为受人蛊惑。
他脑海里这般想着,思绪有一些脱离,旁边的男人开口才让他回过神来。
探灵符有反应。
宋悯欢收回自己的思绪,他放出去神识,在供台之后的角落里察觉到了微弱的邪祟气息。
剑光折射出来,他正要动手,旁边的男人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是公子岚大人吗
微弱的声音传出,他听见嘭地一声,面前的邪祟跪在了地上,发出来了啜泣声。
邪祟勉强维持着人形,盯着宋悯欢腰上的那把剑,那张青白的脸维持着死时的模样,此时眼眶仿佛有些红。
大人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若是他们知晓一定也能够安心,邪祟身上有深重的执念,他跪在地上,嗓音略有些颤抖,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
大人也不必为我们难过我们我们都是自愿的。
邪祟在寺庙里已经待了太久,他已经记不清太多的东西,但是仍记得不让公子岚因为他们而难过,不想为公子岚添麻烦。
我们从来没有怪过大人,邪祟嗓音晦涩艰难,大人庇护我们已经是恩赐我们只希望大人能好好活着。
邪祟面上挤出来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他身上是浸染的邪气,随着他话音落了,身上的邪气尽数消散,他的身形也一点点变得透明。
他以为自己真的见到了公子岚,执念已了,心甘情愿的魂飞魄散。
大人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一声低语,邪祟的身形消失不见,他已化为飞灰,彻底湮没在世间。
宋悯欢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鲛绡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耳边却能听见邪祟的敬崇之言、能够感受到邪祟跪在他面前,直到最后一抹执念消散,对方也一并消失。
他并不是公子岚,但是方才这句话说出口变得艰难。他不忍告诉对方,不忍告诉一个在黑暗之中待了太久、好不容易见到光的信徒,告诉对方这束光是假的。
对方把他当做唯一的浮木,若是唯一的浮木都没有了,那停留在此地三千多年将会失去意义。
这般也好他会替对方传达给公子岚。
宋悯欢指尖碰了碰寺庙里的神像,神像是石雕的,他指尖碰上去,仿佛能够感受到从千年以前传过来的温和灵力。
神祇已经湮没,但是若神祇在天有灵,他们也一定不希望人们为他们而死。
人们希望自己的神能够好好活着,而神们自己,同样希望垂怜的人儿能够好好活着。
宋悯欢收回了手,他在临走时在寺庙门口贴了一张度化符,符未必度得了寺庙外跪伏的尸骨但愿能超度他们未散的魂灵。
这些都是公子岚的族人,你可知道长乐出自哪里?
他跟着傀儡男人离开,男人手腕上缠着红线,他手腕上也同样缠绕着红线。
他也是随口问的,没有想到男人会回答他。
月隐。
宋悯欢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耳熟,这两个字他在耳熟能详的童谣中听闻过。
月隐隐如晦,长乐守四方。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们出了寺庙已经是夜晚,宋悯欢也察觉出来了,晚上的气温要低许多,他并不打算在夜晚行动。
公子岚说的是三天时间,这才第一天,那府邸中的邪祟明显要强的多,夜晚行动容易生差池。
男人显然也跟他的想法一致,并没有回去,而是在寺庙附近去过的一处院子停了下来。
我们今晚在这里歇息。
原先的锁已经被男人捏碎了,院门口有石阶,男人握着他的手腕,牵着他进去。
宋悯欢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动作异常的自然,他被牵着踏进了院子里。
进去之后,他挣开了男人的手。
手腕上的缚妖绳也解开,宋悯欢的举止太明显,旁边的男人目光似乎落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会,之后才慢慢的收回视线。
男人沉默了一会道:抱歉。
我无意冒犯是担心你摔倒。
牵着少年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这般的解释实在是有些牵强,宋悯欢掌心里还握着一团红线,开口道:你对我似乎很关心,为何?
他有问题便直接问了,他相信不是他的错觉,这傀儡确实许多下意识的举止都非常的让他觉得熟悉。
这么问了,男人却没有说话,顿了好一会,低声道:我们不过才相识数日,若是我做了什么令公子误会之事,公子尽管开口。
令他误会之事?这般的意思是他想多了?
宋悯欢站在原地没动,他心想但愿如此,没有再理会男人,一个人摸索着进了房间里。
少年进去之后,男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那一双眼眸看着少年清冷的背影,唇角绷直,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具身体,到底没有跟上去。
夜晚时分,城中的圆月模糊朦胧,院子里依旧漆黑,房间里传来少年清浅的呼吸声,男人在院子里守着。
他靠着墙,一墙之隔里的少年传来细微的动静。有冷风吹过来,他手指碰上木窗,动作小心的把木窗关上了,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这么守着到了天亮,夜间他还为少年盖上了被子,少年灵力消耗的厉害,夜里睡的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