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妍嘴角牵扯出一丝苦笑:“你猜我刚才,看见了谁?”
杜南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听着。
平日里拿这两人当“神经病”看待的柳琴,此刻看着姜妍这幅模样,心口也胀痛得很。也没说话,也是静静地听。
姜妍吐出一口气,说:“我看见了阿袁。我从南城的废墟爬起来,就看见了阿袁。他站在那里,冲我笑,冲我伸出手,摊开了手心。我看见啊,他的的手心里放着一枚纸鹤。我正要去接,就看见他头顶有颗炸‘弹掉了下来。我的阿袁,就没了,那只白纸折的纸鹤被他的血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杜南垂下头,叹气一声,拍了拍她的肩,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祖母……”
眼泪从姜妍眼眶里滚落而出,她脸上却没有什么过度的表情,只淡淡道:“我对不起程沣。他将阿袁托付给我,可我却食言了。”
女孩脸上没有过于夸张的悲痛表情,却让人感觉到了她的那种无能为力的伤心感。看着女孩这样,柳琴也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回过身,去看门口的儿子。
她知道,此时的儿子已经和她一样相信了丈夫的话,相信了这个女孩是杜悦的事实。
柳琴十分了解这个儿子,又怎看不透他此时的情绪?
杜笙关上了门,垂着首,漫无目的地往外走。
他的羽绒服脱给了姜妍,此刻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外面冷风吹得凛冽,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杜笙找了个阶梯坐下,望着眼前漆黑的夜色发了会呆。
闪电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拿嘴筒子杵了一下他的腰窝,挨着他坐下。
一人一狗坐在阶梯上发呆,相对无言。
良久,杜笙叹气一声,伸手揽住了闪电结实的犬肩,喉咙滚了一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将脸垂下去,心脏就像被撕裂一样难受。
病房里躺着的那位不是姜妍,那就说明,曾经的姜妍已经死了。
她是杜悦,那么她所说的关于傻姑娘在失踪当夜遭遇的残忍杀害,也是真的。
他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神经阵阵扯疼,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个夜晚。
傻姑娘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她惶恐、迷茫……被柳明月姐弟带上车,本以为他们能送自己回家,却没想到被残忍杀害,弃尸名古山。
她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柳明月却狠心地,一刀又一刀划破了她的脸。
她当时大概很绝望吧?她在被杀害时,是否有在心里喊他的名字?喊“杜笙救命”?
这些他都不知道。
杜笙想起了那次他带姜妍去游乐园,带她去看《寻梦环游记》。
从电影院出来,傻姑娘舔着棉花糖,问他:“笙笙,你是我的朋友吗?”
他回答是。
傻姑娘笑得眉眼一弯,用甜糯的小软音说:“爸爸妈妈说,人都会死亡,原来他们都是骗我的。原来,只要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妍妍,妍妍就不会真正死去。笙笙,你会不会忘记妍妍啊?”
“不会。”他身上所有乖戾仿佛都被女孩这温柔一笑抚平。
她伸出小拇指,跟他拉钩:“那,笙笙你跟我拉钩。”
他勾住女孩的小拇指。
女孩眉眼弯弯,声音总是透着软甜:“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王八。”
“不变,谁变谁是小王八。”
……
他又掏出手机,看着屏保上傻姑娘的照片,眼眶开始发热。
闪电仿佛感受到他的情绪,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肩。
杜笙嘴角又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我总说云逸渣,原来,自己也是个渣男。我怎么……连她和别人都分不清呢?”
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姜妍,辜负了曾经对那个傻女孩的喜欢。
可是,他现在所喜欢的,到底是姜妍还是那位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祖奶奶?
他脑仁炸裂疼痛,心里不断得骂自己是个混球,也笑世道弄人。
为什么,这种诡异的事情都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闪电将嘴筒子搭在他腿上,用一双亮晶晶眼睛看他,喉咙里发出“嗷嗷”地声音,仿佛在安慰他。
杜笙叹息一声,嘶哑的声音仿佛若有若无,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说:“别安慰了,我承认,我是渣男。”
闪电仿佛有些着急,在原地打着圈,仿佛有什么事想告诉他。
但最终因为不会人语,无法与杜笙交流。
凌晨三点,杜笙又回到姜妍的病房外。隔着一道门,里面的人仿佛有感应,问他:“是小杜爷吗?”
她的嗓子,因为在观景台时尖叫而变得嘶哑,隔着一道门,有沙沙的质感。
“进来吧。”
杜笙在门口愣了一下,才推门进去。
他走到姜妍床边,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眼前的女孩熟悉又陌生,两人之间仿佛无形生了一道隔阂。
他吞了口唾沫,润了一下干燥的喉咙,声音几乎低不可闻:“祖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