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盼了许多年没盼来自己的孩子,渐渐死了那份心,只把这个抱来的孩子当作亲骨肉,疼宠得如珠似宝,以至于小皇帝虽生在皇家,却稍有不如意便哭闹不休,远不及排在前头几名皇子懂事。
不过,或许这才是他最终能被陆行舟扶持上皇位的原因,一个没脑的傀儡,总比有主见的傀儡容易操控。
姜芮一手拿帕子给他擦眼泪,另一手在其背后轻轻拍着,“不哭了,嗓子哭坏了可怎么办?母后带了你爱吃的山药莲子羹,还热着呢。”
小皇帝抽抽噎噎,从她怀里抬起头,偷偷去看大殿里另一人。
殿上一共摆了两张案桌,一张位于上首,皇帝御用,另一张在左侧方,案上摆满奏折,桌后此时坐了个人,正是陆行舟。
姜芮顺着小皇帝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这位掌控无数人生杀大权的大太监,竟意外的年轻,瞧着与谢太后差不多,相貌也不是外人所传狰狞可怖,反而长眉入鬓,双目狭长,因其肤色比常人苍白,看起来还有些文弱。
刚刚小皇帝哭得那般可怜,他身为臣子却稳坐不动,甚至还有几分怡然自得,现在明知太后来了,却也不行礼,直到现在姜芮的目光落过去,才放下手中奏折,神色淡淡:“恭迎太后娘娘。”
如此大不敬,谢太后不敢有异议,小皇帝不敢有异议,身边低头垂首的宫女内侍更加不敢有异议。
姜芮抿住唇,握紧了小皇帝的手,勉强维持着面上的从容得体,略略点了点头,似乎不是她不敢指出他的无理,而是不想拉下身份与他计较而已。
她牵起小皇帝走入内殿,让宫女打水为他洗脸,过后将人抱在膝上,凝眉叹气,“陛下要懂事些啊。”
“唔?”小皇帝一口吞下宫女喂来的莲子羹,歪头疑惑道:“母后说什么?”
姜芮给他擦了擦嘴:“我说陛下该长大了,不能总是哭呀。”
“可是……”小皇帝抽抽鼻子,似乎又想哭了,“陆公公看着好可怕。”
“他打骂你了?”姜芮问。
小皇帝摇摇头,“没有,可他打小喜子板子了,小喜子叫得好可怜。”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小喜子身为陛下贴身内侍,夜里却没有劝陛下早些安寝,反而怂恿你玩闹,是该罚。”
小皇帝垂下脑袋,吸了吸鼻子,不敢说话。
姜芮摸着他的头,又说:“陆公公再凶,可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他既不能打你,也不能骂你,至多惩罚你身边的人,以示惩戒,陛下若不想看到他们挨打,就该约束自己,不要让人挑出错处。”
“母后。”小皇帝拉住她的衣袖,“我不想做皇上,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和陆公公说,让别人来做皇上好不好?”
他至少还知道,做皇帝这事是由谁说了算的。
姜芮抱着他说:“可是陆公公早就说过了,这么多皇子里头,只有我的皇儿最乖巧伶俐,别人都不行。”
“好吧。”小皇帝瘪瘪嘴。
他哭过一场,消耗不少精力,在姜芮怀中没多久就睡着了。
姜芮让宫女守着他,自己去了外殿。
“你们都下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与陆公公谈。”她说。
殿里的侍从却没有立刻离开,直到看见陆行舟点了头,他们才退下。
见到这一幕,姜芮忍不住在心里想,难怪谢太后生生被自己的设想吓死了,这皇宫里,确实早已叫陆行舟一手遮天。
谢大学士的谋划,陆行舟清楚么?姜芮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甚至谢太后为何病倒,他或许也一清二楚。
可他却没有任何举动,就如悬在人头上的一柄剑,明知已经悬在了上方,却迟迟不肯落下,让人整日提心吊胆,惶恐不安,乃至日益绝望,最终耗没了一条命。
而他则从始至终在旁欣赏着。
“不知娘娘何事?”陆行舟开口,视线落在她身上。
姜芮立刻挺直了背,谢太后原本骨架不大,病了一场更加消瘦,几乎要撑不起身上的凤袍,但她仍竭力端出属于一朝太后的雍容华贵,自上而下俯视人时,更有高高在上之感。
陆行舟却从中看出了虚张声势。
这些人自诩皇族贵胄,凤子龙孙,向来高人几等,不把常人看在眼中,可如今在他面前,还不是如纸糊的老虎,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越是自视高贵的人,跌下神坛时,越是让围观者满足。
他几乎是有些愉悦地看着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姜芮:你要看就装给你看呗~
第62章 阴鸷厂公02
瑞兽香炉飘着袅袅香气,陆行舟坐在案桌后,虽与人说话,瞧着颇为散漫。
姜芮微仰着下巴,话里带着指责:“陛下年纪小不懂事,便有做得不如意的地方,公公好生言语就是了,为何吓他?”
“娘娘言重,陛下贵为天子,我一介小小下臣,怎么敢吓他?只是有长了歪心思的小人存心要带坏陛下,我不过小惩大诫而已。”
陆行舟把玩着镇纸,说出的话谦委恭顺,语气神态却处处透着漫不经心。
况且他一个阉人,既不称奴,也不称婢,却在太后面前自称我,此举何止猖狂二字可以形容,分明没有把滔天皇权放在眼中。
“你——”姜芮欲要发作,又生生忍下,冷笑一声,“公公何必说得冠冕堂皇,恐怕在公公心里,陛下越不学好,反倒越如了你的意!”
“娘娘这话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