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慢低头,眸子清亮得令人心惊。顼婳目中所见,是他越来越近的脸。那瞳孔里的自己清晰可见,于是她的心跳也渐渐剧烈。她闭上眼睛,只觉得一点冰凉缓缓触于唇上,却十分柔软。
他的手掌满是老茧,想来经常练功,灵力亦不能治愈。与之接触只觉温热粗粝,然而却十分安全,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但是!!奚掌院的化身也同他的刀法一样,快若奔雷,疾似闪电!
如果这也要写一篇“感悟”的话,那么傀首觉得,就像是嘴里被人喂了一个枣,刚要下嘴,已经咕地咽了下去。
正是乱流争迅湍,喷薄如雷风。
傀首:“……”
奚掌院:“……”
千古奇耻!!
奚掌院很尴尬,奚掌院想解释:“傀首,你听我说……我……”
可偏偏傀首一向不是个喜欢给人难堪的人,她整衣安抚道:“奚掌院受累。斋心岩若发现我私自离堂,只怕会有颇多揣测。人言可畏,不便久留。还望奚掌院见谅。”
说完,径自离开密室——连衡哪里敢拦她!!
顼婳匆匆回到学堂,净无泥当然看见她跑了,可是此人既然不是外门弟子,自然也不能以斋心岩规矩束缚。于是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顼婳心跳尚未平复,额间香汗如珠,桃腮盈盈带赤,直如牡丹滴露。幸好她有些喘,众人只以为她跑得急。向盲还给她递了一杯灵饮。
顼婳接过来喝了一口,心中觉得荒谬到了极点——就这么干巴巴的一点事,竟也值得世间男女爱恨纠葛、缠绵悱恻。
她面上不显,然心中却纠结。偏生旁边向盲还问了一句:“去哪里跑得这样急?”
顼婳盯了他一眼,目光太过锐利,针扎一样。向盲竟不敢言语。
苦竹林,天衢子当然匆匆追出来。
但是刚一出门,就接到载霜归通过连衡发过来的通话。天衢子一怔,载霜归神情极为严肃:“前几日,我们提出重铸圣剑一事,向大师今日特地携图纸而来。速至蜃起楼台相议。”
九渊确实有意重铸圣剑,此事非同小可。天衢子踌蹰片刻,终于还是去了蜃起楼台。
顼婳下了学,有心想去找木狂阳——男女之事什么的,相比之下,还是跟她喝酒有意思。
她问净无泥:“请问大执事,本座可以联系木掌院吗?”
净无泥如今已知面前人自己得罪不起——小心哪天成了宗主夫人就不好了。他赔着一脸不自在的笑,道:“傀首邀约相见,木掌院想必定然不会拒绝。但眼下可能不行。九脉掌院齐聚蜃起楼台,正商议重铸圣剑之事。木掌院无论如何无暇相见。不如改至明日如何?”
重铸圣剑。
顼婳心中一顿,面上却不动声色,仍微微笑道:“本无要事,自然等得。有劳大执事。”
净无泥对她其实颇有好感,人若被众星捧月太久,容易高高在上。可她并不,她全身都透着一股温和。与天衢子的冷淡疏离不同,是真正的性情中人。
净无泥说:“傀首折煞老朽。以前诸多冒犯,实是不知傀首身份,还请傀首原谅。”
顼婳自然又是同他客气了一通,谦逊得体,丝毫看不出心中阴霾。
木狂阳不在,那不用说,九渊九脉掌院肯定都在议事了。十万大山的弱水河口非同小可,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得空了。
圣剑二字压在心头,顼婳有点想喝酒。身上没银子还真是太不方便了。
但是现在是不宜自己下山的。她不是个作死的人,如今她的身份已经在整个融天山传开。赢墀但凡稍微有个耳目,恐怕都会知晓。她若现在自己下山,送个人头……赢墀想必不会感激。
她返回住处。
蜃起楼台,天衢子等人议事时,连衡会暂缓联络内中掌院们。但有一物却是一定能联系的——神魔之息。它哪里管这个去了,当下一直在天衢子脑海尖叫不停——距离这样近,它又身处连衡法阵之中,都不需要连衡传递消息了。
“傀首想吃肉!傀首想喝酒!”它在天衢子脑海里打着转,似乎吼不动他誓不罢休。天衢子掐断了和它的联系,但是不久之后,却是有人敲门。
顼婳开门一看,面前的人她还认识——天衢子的化身。中午时分才一起滚过,能不认识吗?!
她有心躲避,却无从躲避。天衢子这化身,其实是不便出入的。这对于本体而言,太过珍贵——他们这种位极玄门的人物,难免会保留部分实力。而且天劫人祸,万一以后有所损伤,化身可是另一条性命。
现在这化身不过只有他三成修为,放出来走动,白白令人警觉,可谓是十分不智。可他还是来了。
顼婳突然记起来,天衢子在她面前,好像从无隐瞒。
面前,天衢子的化身依然穿着竹青色衣袍,此时他眼神同让躲闪退避,是个硬着头皮过来的模样:“我……备了些酒肉,若傀首赏脸,可否苦竹林同饮?”似乎是怕顼婳误会,他连忙又道:“这副身体修为低微,前往别处颇为危险。傀首身份泄露,若是下山惟恐魔族居心叵测。”
这想法倒是与她不谋而合,顼婳说:“我明白。可是掌院若有正事,擅用化身,不会打扰么?”
天衢子道:“吾心中有数,傀首不必担心,请。”
时间正值傍晚,阳光软弱无力,连晚霞的光芒都大减。
天衢子依然行在前面,间或有弟子看见,但并不以为意——九渊之大,九脉之间有几个眼生的同门可毫不出奇。只有几个人还是略微怪异。
比如奚云阶和奚云清。
二人当然知道师尊在蜃起楼台议事,但是这个穿着师尊衣服的人是谁?!而且他还一路进了苦竹林!
师兄妹二人互相看看,俱十分不解。别人对天衢子没有那么熟悉,他们可是亲传弟子。再如何,师尊身边的人还是认识的。奚云清轻声问:“是不是有贼?”
奚云阶皱眉——没有道理啊,贼人能直接跑到融天山还进了苦竹林?
可苦竹林乃师尊清修之所,这么多年,连个侍候童子都没有。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多了个陌生男子?而且还公然带傀首入林?
两个人想不明白,又不敢擅动,师尊一时联系不上,他二人只得候在苦竹林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