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狂阳说:“如果真是,那当初为何要战死在画城之下?那个赢墀,他喜欢你吧?他一直就不想杀你。”
顼婳伸手,白玉杯盏在木狂阳坛口轻轻一碰,发出叮然一声脆响:“我还不至于高尚至此,不过……”她略略停顿,复又含笑:“不过确实也还没有低贱到如他们所想。狂阳再饮一杯吧。”
月下美人盈盈带笑,衣带飘飞、眸中盛辉,木狂阳有片刻目眩,自然又一番豪饮:“我真应该是个男人!这样我就能与你结为道侣。”
顼婳说:“结为道侣何必一定要变成男人,我便觉得,狂阳无一不好。”
“哈哈哈哈。”木狂阳将她搂过来:“顼美人,你有时候说话,真是甜得腻人。”
顼婳轻笑:“虽是称扬,却发自内心。我与狂阳,当真一见如故。知交至此,当焚香祭酒,许不变之盟,结金兰之契。”
“好!”木狂阳一声狂吼,一巴掌拍下去。顼婳手中酒盏落地,摔成碎片。她索性拿了木狂阳的酒盏,继续开怀痛饮。
木狂阳说:“等明日我便令人准备,我们对天立盟,义结金兰。”
顼婳举杯遥敬:“一言为定。”
斋心岩,天衢子去到顼婳房间,却又扑了个空。他刚一出来,就遇上了寻至此处的付醇风。二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快之色。
付醇风问:“人不在?”
天衢子回了一句:“木掌院也不在?”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付醇风直接道:“自何处寻起?”
天衢子倒是颇为意外:“以木掌院和傀首的实力,想必足以自保。”
付醇风冷冰冰地道:“我也作此想。”
二人对望一眼,同时道:“早些歇息。”
片刻之后,赤血峰下,付长老和奚掌院再度狭路相逢。
……
付醇风以前,其实并不攻于心计。刀修似乎天生都四肢发达,啥啥简单。可是后来被木狂阳搓磨了这么多年,他慢慢褪去了刀修的锋芒戾气,反而是心思深沉了不少。
如今这个关头,傀首身份被公开,魔族肯定会得到消息。顼婳为人如何他尚不清楚,但是木狂阳虽然粗犷,危机意识却十分到位。她不会在这时候带顼婳出融天山。
天衢子也是这般想的。顼婳其实是个极为理智的人,之前她对他心怀恶感,却还是留在阴阳院。为何?就是因为不愿冒险。
现在功体完全恢复之前,她更不会轻易下山。
而融天山如果说有地方安全又不会被打扰的话,那么非赤血峰无疑。
一路上得峰来,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声息。
黑色的山岩之上,火光明灭不定。美人喝得兴起,轻声唱:“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木狂阳轻声相和,付醇风和天衢子同时止步,隐在山石避风处。一时无话,天衢子突然问:“要来点茶吗?还是大长老与木掌院一样,更喜杯中物?”
付醇风不说话,却默默自墟鼎中取出香茶雪水。二人石上烹水,对坐而饮。
耳边歌声曼妙,天衢子轻抿杯中茶水,只觉今夜赤血峰,连风都格外清爽怡人。付醇风突然问:“如今,你同傀首是否有商谈画城之事?”
天衢子说:“画城魔傀,不可能商谈能得。付长老心中比谁都清楚。”
付醇风说:“所以你是想说,你拼着受七贤戒尺之刑将她复生,苦心助她恢复功体,其实毫无所得?”
天衢子自然不能直道心意,他说:“付长老,我与水宗主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他如今身陷弱水河口,我绝不可能觊觎宗主之位。”
他一语道破付醇风未尽之意,付醇风只是轻声问:“载霜归也这么想?”
天衢子语滞。
当然不啊。天下师长,总是喜欢对儿女弟子寄予厚望。若能登九重青天,便绝不允许他们停留在第八重。别说载霜归了,若宗主之争一旦开端,九脉大长老,谁能不争不夺?
天衢子望向付醇风,正色道:“付长老所虑,吾心了然。但是宗主之位只能空悬。无论我与狂阳实力强弱,此事绝不可提。否则九渊必将四分五裂。魔族虎视眈眈,我等各自为政,玄门万劫不复。”他双手捧杯,以弟子礼敬付醇风:“吾言已尽,也劝付长老立绝此念,否则……”
他极少这般疾言厉色,付醇风问:“否则如何?”
天衢子说:“否则天衢子只能绝付长老之念。”
竖子好大口气!付醇风冷笑:“绝我之念?”
天衢子说:“杀付长老,或者绝付长老之念。”
那一刻他身上气息仍平淡温雅,未露丝毫杀机。可是话语出口,却如薄刃般锋利,可切金断玉。
若是从前,刀修宗师付醇风,想必早已宝刀出鞘,同他一决高下生死。然而现在,付长老仍然端坐茶前,轻声问:“那么你求助傀首,用意何在?”
这个问题,天衢子不想答。他抬眼向上看,木狂阳正搂住顼婳,二人脸都贴到了一处。木狂阳大声道:“义结金兰,为何非要等到明日?今日苍天作证,明月鉴心!我等这便插香磕头,歃血立盟,不好吗?”
顼婳道:“好,来。”
二人燃了树枝为香,还真的开始结拜,念契文的时候,木狂阳说:“哎,真想结个道侣算了。”
天衢子背脊绷真,顼婳说:“魔傀一族的规矩,傀首不能与外族通婚。”
木狂阳说:“也好,我也打算打个男人先试一试。实在不行再说。”
顼婳小声说:“我觉得没必要,男女之事……真是毫无滋味。不如邀月对饮。”奚掌院只觉得膝盖一痛,仿若中了一箭。
“嗯?”木狂阳竖了竖眉毛,“你试过了?”
顼婳立刻一脸正直:“无。我是这般想的。要不付长老怎么这么大年纪也还没有结过道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