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销戈看了一眼,见他还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问:“发生了什么事?向盲说水宗主跟画城傀首打起来了?”天衢子请他入座,又有弟子上了茶水待客。向销戈不耐烦道:“别来这些虚假客套,到底为何突然交战?”
天衢子这才解释:“画城傀首不知为何与絮苹发生争执,絮苹向宗门求救,宗主赶往,二人方才交手。”
向销戈看了一眼他身上药纱,说:“所以,你是为尹絮苹出头?”
天衢子垂首道:“絮苹乃晚辈道侣,纵然还未结契,护她却也是天经地义。”
向销戈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突然外面,水空锈匆匆返回。天衢子赶紧迎上去,问:“宗主,如何?”
水空锈脸色并不好看,正值此时尹聚缘和尹絮苹父女二人皆围上来,尹絮苹更是泪眼婆挲:“宗主,我娘她还好吗?她为什么这么做?就因为我跟奚掌院的事吗?”
水空锈看了一眼向销戈,并不理会她,转而向蜃起楼台行去。向销戈见他神情有异,自然也跟了进去。
蜃起楼台最深处,九条灵脉汇成九渊河流,绿色的灵气渗进河水里,真正是奇观异景。
水空锈站在岸边,他平时很少前来,然而一进之时,整个人都变得难言的阴郁。向销戈急步跟来,见到这九条灵脉交错奔流,也脚步微顿,片刻说:“发生了什么事?”
水空锈说:“她发现了衔影身世。”
向销戈心中一惊,忙问:“谁?!”水空锈没有说话,他很快也想起来——向销戈是去了一趟画城,还能有谁?他说:“顼婳?”
他们俩都极少使用这个名字称呼她,大多数时候,他们更喜欢叫她圣剑。但是直到现在,似乎向销戈已经开始接受了她有血有肉这个事实。
水空锈说:“如今赢墀恨不得九渊仙宗群龙无首。圣剑同他为伍,只怕当真会翻出当年旧事。”
向销戈皱眉,似乎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神色十分凝重:“绝不能让他们找到任何端倪。此事若传出去,九渊仙宗只怕会沦为天下笑柄!而对你,更是极为不利。”
水空锈当然知道,他目光阴沉地盯着翻涌奔流的水域。向销戈说:“水写意尸身还在水底?”
水空锈嗯了一声,无论如何,这女人毕竟是他亲传师尊。他就算明知会留下把柄,却还是不能毁坏她的肉身。
不仅不能毁坏,还要假装悲痛地为她树碑立传,眼睁睁地看她端坐在九渊最尊贵的大长老墓室,享受门人弟子的香火供奉。
他冷笑:“真是讽刺。我为她守孝三年,却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他说这话时,瞳孔漆黑,像要滴出毒液。向销戈慢慢把手搭在他肩上,老友无声地安慰,总算让他收起了目中狰狞。他说:“当务之急,恐怕须先毁去她的肉身。只是九渊仙宗存放先贤遗体的术法极为特殊,一般兵器,无法破除。”
向销戈说:“有我在此,不必担心。”
水空锈终于点点头,问:“你的身体,可以下水吗?”
向销戈已经把自己的法宝换成了一根拐杖。拐杖再精美,终究也还是显出老态。肉身的衰朽,真是再强大的工匠也难以逆转啊。
他说:“我得下去,我想再看一眼向南。”
水空锈再度沉默。
二人不再多说,一前一后跃入水中。灵气疯涌而来,厚重如有实质。
向销戈果然有些承受不住,水空锈忙一手护住了他。二人前游,水空锈有宗主玉佩相护,一路并未遇到丝毫阻拦。
很快,二人来到一处水晶洞。洞里端坐的只是一尊石像。向销戈慢慢走近,伸手在碑上轻轻描画。
向南。一滴泪溢出眼眶,但也只是融入九渊激流之中。向销戈声音沙哑:“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我不铸什么圣剑,不妄想什么器圣之名,我是不是会轻松很多。”
水空锈说:“你没有错,你应该知道。如果不铸圣剑,玄门只能用大德前辈靠性命修为镇守弱水,总有一天,将后继无人。”
向销戈轻声叹气,许久,说:“走吧。”
水空锈搀扶着他,一路来到另一个水晶洞前,但是两个人都愣住——这个水晶洞是空的!!而洞前石碑上,恩师水写意几个字更像一道天大的嘲讽。
水空锈上前几步,仔细查看周围痕迹,说:“圣剑来过了!”
向销戈也是吃了一惊——他也看见了,在九渊之底,随处可见的剑气。她竟然是以真身前来,盗走了水写意的尸体!
向销戈皱眉:“融天山的护山大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水空锈亦是双眉紧锁:“是我大意。但她必可不能独身前来。我不在门中,天衢子只有化身在此还身受重伤,魔族对九渊仙宗了解已久,有什么法门潜上山来,并不奇怪。”
向销戈冷笑了一声,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他说:“如今依你所见,又当如何?”
水空锈托着他,将他带离九渊,直到上了岸,才说:“我的事,就由我自己解决。”
向销戈一把甩开他的手,说:“你解决?你打算如何解决?!”
水空锈却不理他,径直出了蜃起楼台。向销戈追上去:“水空锈!”
他却没有回头,长衣萧萧,消失在漫漫云海之中。
苦竹林。木狂阳本是极少到这里来的,然而今天却以巡视之名来此。奚云阶只得陪同。一向粗犷豪迈的她,今天居然没有调戏师侄,奚云阶就觉得很不对劲。
木狂阳以找一本秘籍为名,进了藏书室,但找来找去,也没见她拿出来什么东西。
奚云阶好不容易送走了她,正遇上送天衢子的化身返回的载霜归。奚云阶忙上前:“师尊、大长老!”
载霜归点点头,由着他搭把手,把天衢子的化身扶进去。奚云阶说:“今天木师叔前来,说是找一本秘籍,但是翻来覆去,也没见她找到什么东西。神态极是不对。”
载霜归叹了口气,如今阴阳院也是多事之秋,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去管刀宗的事了。他说:“算起来,付醇风恐怕也快出关了。木狂阳的事还是交给他去操心吧。”
奚云阶想想也是——整个融天山,除了水空锈和自家师尊,恐怕没人愿意管木狂阳的闲事。可现在自家师尊只有三成修为,恐怕也是管不起。
天衢子被扶到榻上,实在是疲累,很快就沉沉睡去。奚云阶守在他身边,自然也就将木狂阳忘了个干净。
木狂阳回到刀宗,一众刀宗弟子纷纷行礼。她点点头,脚步不停,直接向静室走去。付醇风闭关已经很有些时日,只是突破境界的话,这几天就该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