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秋一听就觉得腿肚子疼,下意识看向头一个对自己表示善意的胭脂,委委屈屈的哀求道:“仙女姐姐,我不想跑。”
然而这会儿仙女姐姐也不管用,因为她很明白公私分明、各有所长的道理,压根儿不会插手此事,只是一脸爱莫能助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乖,你师父乃是这沂源府头一号能干的,听他的准没错!”
被这样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眼巴巴看着,胭脂也是一阵阵心虚,很怕最后撑不住,说完这话之后便立即起身,带着莲花去了香粉宅。徒留徐秋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
赵恒敲了敲桌子,徐秋就抖了一抖。
似乎是一夜之间,最疼爱自己的爹娘也不向着自己了,当真没有指望了!
“别看了,走吧。”
且不说徐秋是如何垂头丧气,胭脂竟在香粉宅里遇见了许久不见的胡九娘,看见对方的瞬间,两人都是一怔,然后齐齐上前问好。
“近来忙得很,有日子没见你了,可还好?”
一身留仙裙的胡九娘还是记忆中那般明媚娇艳,梳着最时兴的飞仙髻,簪着几只步摇,额上贴着花黄,面上涂抹的也是最好卖的油胭脂。
她便如一支永不凋零的玫瑰,哪怕最凌冽的寒冬,也依旧这样生动。
香粉宅内好些往来的客人都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投在她身上,又羡慕又嫉妒,还有的低头讨论着什么,保不齐家去就效仿了。
胡九娘笑笑,“不算太好,倒也不太坏。”
顿了顿,又道:“前儿我找了个活儿,教城东玄武街上的苏小姐弹琵琶。”
见胭脂难掩惊讶,胡九娘又笑了,神色有些复杂,“日子总得过下去,好歹找些事做。”
她是不缺钱的,可决定放手之后,她忽然就发现自己的生活空虚了许多,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依旧美貌如初,也脱了贱籍,不必担心有客人朝打夕骂,也有足够支撑下半辈子的钱财,甚至一度纠缠自己的郭赛也跑得不知去向,然而却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胡九娘看过大夫,谁都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最后还是贴身丫头大着胆子进言,说她恐怕是闲的。
胡九娘听后愣了半晌,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太闲了,难免会胡思乱想,越想越多,越想越乱,哪里还睡得着?
想明白之后,胡九娘决定做些改变,正巧城中有位富家小姐想学琵琶,而她又声名在外,两边一拍即合。
许是因为忙起来了,又或许只是暂时有了寄托,胡九娘惊讶的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再次一觉到天亮,于是对这活计倒有了几分真心。
胭脂静静地听着,发现她说这些事的时候,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也好,多出门走走,多认识几个人,日子也有趣些。”
胡九娘瞧了她一眼,笑道:“我已听说了,有位江老板十分的能干,难得又那样年青,来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话音未落,两个人就都笑了起来。
笑完了,胡九娘又伸出自己涂的鲜红的指甲,对胭脂突发奇想道:“这甲油,还有没有旁的颜色?”
“自然是有的,”胭脂道,“粉色,正红,紫色,不过想来你也都看过了。”
胡九娘果然点头,有些失望,“我已都买了的,只是这么些年了,不管是早先的凤仙花汁还是其他什么,翻来覆去不过就这么几个颜色,看也看腻了,若是得闲儿,你单独替我调两瓶颜色特别的如何?”
颜色特别的?
胭脂一时间有些茫然,“如何特别?”
胡九娘用梅花瓣似的指甲轻轻点了点下巴,视线划过天边时忽然咯咯娇笑出身,“譬如说,蓝色?”又指了指路边充满勃勃生机的小草和刚被春雨滋润过的土地,“绿色?黑色?”
胭脂尚未说话,莲花已惊讶万分的道:“这些个颜色,哪里能上手?妖怪似的,怪吓人的。”
胡九娘越发笑的欢,眼波流转的道:“小姑娘,我且来问你,这有凤仙花汁涂指甲之前,有谁想过有朝一日能将指甲染成旁的颜色么?”
莲花茫然的摇了摇头,“大约是,没有的吧。”
“这不就成了?”胡九娘一脸的理所应当,“还有这什么花黄,时兴的妆容,哪一样不是从无到有?还有前两年风靡一时的白妆,才刚出来的时候不也有许多人嗤之以鼻,可后来还不是竞相追逐?这又算的了什么?”
莲花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胭脂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自认自己逃家、做买卖,已可算是叛道离经,可如今看来,还是过于拘泥了!
蓝色?绿色?黑色?!
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可只要有颜料,未必不能成。
见她有些出神,莲花忍不住问道:“姑娘,您不是真要弄这些吧?”
胭脂莞尔一笑,反问道:“有何不可?”
说完,又转头对胡九娘道:“且容我想想。对了,若回头果然能成,我算你两成干股,如何?”
胡九娘显然十分意外,“我不过随口一说,哪里能要什么干股?”
“这是正经事,”胭脂却出奇坚持,“物以稀为贵,你的主意这样好,说不得就成了,若果然卖得出,便是你的功劳,既然有功劳,取些酬劳便是理所应当的。”
这些年大庆朝经济越发繁荣,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寻常百姓,越发爱争妍斗艳,难免有许多人的想法与胡九娘类似。左右只是改改颜色,想来也不会多么艰难,既然如此,试试又何妨?
胡九娘不曾想到只是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竟就来了这样一桩买卖,心情就有些复杂。
过了会儿,她才灿然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