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雅挨着姑妈坐下,把背包顺手扔到旁边,靠着姑妈撒娇:“姑妈,我好累啊。”她从小就跟姑妈亲近,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姑妈就经常给她编一些很有意思的小动物,拥有这些小动物的她,是整个小区孩子都羡慕的对象。
“早就跟你说了,女孩子做什么记者,整天风里来,雨里去,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孙爸爸见女儿没大没小的样子,就忍不住责备道,“让你跟我回来做生意你不听,现在知道累了?”
“哥,你这话怎么说的?”孙姑妈轻轻拍着孙雅的肩,不让她跟孙爸爸发生矛盾,“当年爸爸的手艺,你不也不愿意学?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他们不走那些违法乱纪的歪路,我们做长辈的就不该多插手。再说女孩子怎么了,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孙爸爸一听妹妹这话,顿时硬气不起来了。当年他爸要把草编手艺传给他,他怎么都不愿意,还是妹妹站出来,才没让他们老孙家传承了四五辈的手艺丢干净,面对妹妹的话,他哪敢反驳。
“我这是心疼他……”
“心疼女儿就去厨房削水果,别打扰我们女人看电视。”孙雅妈妈嫌弃地看着丈夫,“瞧不起我们女人,你自己一个人待着去。”
孙爸爸彻底不敢再说话,乖乖去厨房洗水果。
“姑妈,我今天去采访的时候,收到一份礼物,你肯定喜欢。”孙雅知道姑妈从事传统手工艺行业,对传统艺术非常感兴趣,所以把花锦送的手帕拿了出来,“你看,这条手帕两面的绣纹竟然不同。”
“这是双面异色绣,几十年前由苏绣师创造出来的。这种绣法,非常考验绣师的针法,并且多用在苏绣上,你这块手帕的用料是蜀锦,用色习惯也偏向蜀绣风格,倒像是集了二者之大成。你运气好,不知是得了哪位大师的绣品?”孙姑妈把手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意,“用色大胆,针脚细腻,图案寓意也好,这么好的东西,你要好好保存起来,别浪费了好东西。”
“不是大师,是一位非常年轻的绣师作品。”孙雅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拿出临走前,跟对方交换的名片,“这是她的联系方式。”
“花锦……”孙姑妈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她在传统手工艺品内部展览会上,似乎也遇到了一位名为花锦的后辈。她拿出当天收到的名片与孙雅手里这张对比,果然名字与联系方式都相同。
“原来是她。”孙姑妈忆起自己曾许诺,要把花锦介绍给自己那位擅长刺绣的好友,结果这几天忙起来就忘了,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都是五十多岁的人,竟然还说话不算数。想到花锦才二十多岁,就能绣出这么精美的双面异色绣,孙姑妈心中有些欣慰,这么有天分的后辈,她的那位好友一定很愿意见到她。
为了完成菠萝精的定制,花锦跟谭圆连着忙了好几天,晚上做梦的时候,花锦梦到绣架上的针在自己动,很快就绣好了整张绣图。
然而梦就是梦,第二天早上醒来,她还是要面对无情、残酷又繁忙的世界。
在她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想也不想便拿出手机,“你好,这里是繁花工作室,请问您是哪位?”
手机那头沉默了几秒,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裴宴。”
“原来是裴先生。”花锦停下手里的活儿,起身走到沙发上伸展了一下腰,“不好意思,我刚才太忙了,没注意到电话号码。”
“你是根本没存我的号码吧。”裴宴语气里的冷漠,已经顺着手机爬了出来。花锦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您今天怎么有空给我电话?”
谭圆在一边挤眉弄眼,见花锦瞪她,捂着嘴往旁边一躲,她这种不纯洁的人,就不去影响这对纯洁男女联系感情了。
“是谁跟我说,想要去展览的?”
“啊!”花锦这才想起,上次裴宴说过,要带她去参观文物展览,这几天她忙来忙去,竟然把这个给忘了,“去去去,下冰雹我都去,什么时候啊?”
“明天早上八点我在巷口外面接你。”说完,裴宴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下冰雹,你就别等我了,我是不会来的,下刀子也不会来。”
花锦:“哈哈哈哈,裴先生您真幽默。”
不,一点都不幽默,这种笑话好冷。
“比不上花小姐幽默,求人办事还不存手机号码,多幽默啊,是不是?”
花锦:“……”
“裴先生,您有所不知,我习惯了用微信,在我心里面,加了微信好友就是最亲密的挚友,无可替代。”花锦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那你微信上,有多少好挚友?”
“挚友再多,也不比不上裴先生你一半的风采。”花锦干咳一声,“身为蜀绣未来传承人之一,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真的。”
“呵。”裴宴冷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朋友圈所有人都比不上裴先生一半风采哦。”
“无可替代的挚友哦。”
谭圆摇头叹息:“花花,真没看出来,你撩起男人来,如此的不要脸。更不要脸的是,都说人家无可替代了,竟然还好意思说你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纯洁的感受?”
“考虑过了,纯洁说我说得对。”花锦把手机放到一边,“你不懂,对于我来说,微信上所有的好友,都是无可替代。”
晚上回到家,花锦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很多人哭着喊着要买绣品,无数的人举着横幅,横幅上写着“以维护传统手工艺为荣,以践踏传统手工艺为耻。”
花锦美得笑出了声,醒来打开窗户一看,外面确实没有下冰雹,但是下雨了,不知道裴宴还会不会来?
挑出一条露肩裙换上,花锦想,不管他来与不来,自己先准备上吧。
换好衣服化好妆,顺手绣了会东西,她的手机才响起来。
“我到了,你下来。”
下来?
花锦走出门,在阳台上往下面看了一眼,穿着白衬衫黑西装裤的裴宴站在那,他的脚下是泥水乱流的脏地,他的四周是破旧不堪的建筑与在风雨中飘扬的杂草,唯有他与手中那把藏蓝色大伞,是雨幕中最闪耀的存在。
“你站在那儿干什么,是要准备从上面跳下来吗?”裴宴忽然抬头,对上了花锦的视线。
花锦叹息,奈何如此佳人,嘴巴却这么毒:“我倒是想跳,怕把你给砸死。”
裴宴往后退了几大步,然后仰头沉默看她,眼神似乎在说,现在砸不到我了,你跳吧。
花锦:……
算了,求人嘴软,她忍了。
花锦下了楼,两人一个撑着藏蓝色雨伞走前面,一个撑着粉色雨伞走后面,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