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配

第43节(2 / 2)

“你以为我没劝过他?”魏年往烟灰缸里弹下烟灰,“这不是一个人的事。”

陈萱天生对程苏的太太有同情心,不过,她到底是个通情理的人,魏年这话,未尝不在理。陈萱道,“俩人还是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一聊,说一说话。彼此哪里有缺点,都改一改,再多想想对方身上的好处,过不过到成块儿的,起码别闹得彼此厌恶才好。”

“什么时候我再宽宽他的心吧。”见陈萱拿出晚上要学习的书本,魏年也按熄了香烟,与陈萱又说了一件事,“赵先生那里的课程,我想停一停了。”

陈萱有些意外,“为什么,你不是说日语不好学么?”

“入门比较难,入了门也就不难了。赵先生近来有些精神不济,课程不如以前,我想换个日语先生。”魏年显然是早拿定主意了,“你不是跟秦姑娘挺好的吗?跟你说一声。”

陈萱有些迟疑,“前些天我才听阿银说,他们日子有些拮据,这要是辞了赵先生,怕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两码事,咱家又不是慈善堂。我原是请他来教我日文的,又不是专门救济他过日子的。”魏年完全没有陈萱这种踟蹰不定,魏年道,“我宁可多发他俩月工钱,是咱们的心意。可他不能耽搁我的时间,每天晚上两个小时,他都讲不好,我干嘛不请个讲得好的来。我难道为他耽搁我自己?”

“阿年哥你这话是正理,就这么办吧。”陈萱也没有再纠结于赵成的事,陈萱本身也不大喜欢赵成。陈萱说,“不用多发他钱,他又不是孤寡老弱。”

魏年一笑,他就喜欢陈萱的明理。

朦朦胧胧的,陈萱对于魏年也多了一些了解,魏年是那种就事论事的人,魏年的道德观念可能没有陈萱那样掺杂了太多的女性情感。魏年向来就事论事,他对人的要求向来是人品过得去,事情做好就成。可如果你达不到他的要求,他不会讲任何情面。魏年是个优秀出众的人,他对身边的人,会有同样的要求。

此时的陈萱,还没有意识到,她的眼光也逐渐从可怜者的身上移开,越发倾向于魏年的这种做事方式的认同。她觉着,魏年不愧是个聪明人,直切要害,本来就是啊,别的事都能耽搁,学习的事怎么能耽搁呢?

就是一样,魏年还是多发了赵成俩月工钱,叫一向节俭的陈萱私下念叨了一回。魏年笑,“做事留一线,以后好相见。行了,别撅着个嘴了,天儿冷了,今年还没去正阳楼吃螃蟹,明天中午我请你吃螃蟹。”

“螃蟹不是南方的东西么?”

“胡说,北方还不产螃蟹了?有水的地方就有这东西,是从天津过来的。到重阳就是吃螃蟹的时节了,不过,重阳那会儿太忙,现在不吃可就吃不着了。”

陈萱跟魏年说,“阿年哥你带我吃好吃的,我特别想去。可是,总叫阿年哥你花钱,我心里又觉着像是占阿年哥你的便宜。要是算钱给你,你肯定不高兴。”

魏年好笑,“你放轻松些,我这不是在追求你嘛。男人给女人花点钱是应当的。”

陈萱想出个绝好主意,同魏年说,“我得努力挣钱哪。要是以后咱俩好了,你请我吃饭的事就不提了。要是以后不能在一起,我得多挣些钱,以后给阿年哥你包个大红包,算是对阿年哥你的补偿。”

魏年气的,“哎哟,你现在就想着赔我分手费了,我真是被你的体贴感动的要命啊。”

陈萱完全没看出魏年生气来,她还笑嘻嘻地,“阿年哥你对我好,我也想对阿年哥你好啊。”

魏年给她笑的没了脾气,拍她脑门儿一记,“傻丫头,真是个笨妞儿。”欠一屁股债,帽子店月月亏钱,还敢充富户。

第82章 作孽的点唇膏

陈萱把月份牌儿的宣传策略跟魏银商量后, 就完全交给魏银,没再管了。因为陈萱完全不懂画画, 设计月份牌的事。魏银是学画画的,当然应该是交给魏银做了。

陈萱跟着魏年去正阳楼吃了顿大螃蟹,陈萱虽头一回吃螃蟹,但是她也没以前那种对于没见过东西的怯意,陈萱还滔滔不绝的跟魏年说哪, “我在书上看过, 《红楼梦》里有大观园吃蟹做诗的事儿。阿年哥,怪道书上都会写吃螃蟹的事儿,果然好吃。”陈萱头一遭吃蟹, 怎么吃, 吃哪儿, 都是魏年手把手的教。魏年给她剥出蟹黄蟹肉,教她醮了姜醋尝滋味儿。陈萱瞧着魏年用蟹三件剥蟹黄蟹肉, 十根手指灵活的不像话。陈萱羡慕的说,“阿年哥你这手可真巧, 我也给阿年哥你剥一个。”

俩人你给我剥一个,我给你剥一个, 吃到脸上微薰, 是魏年说蟹性寒凉, 要吃几盏黄酒才好, 陈萱吃酒容易红脸, 如同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两只眼睛却是晶晶亮,同魏年说,“阿年哥,这螃蟹这样好吃,老太太精细,恐怕舍不得买。咱们买些给家里带去吧。”

“你可别出这馊主意,要是买回去,妈得骂我一顿,连你也有了不是,又得说咱们在外头乱花钱了。”魏年给陈萱把围巾围好,见陈萱脸红扑扑的,就想摸一把。不过,碍于陈萱刚刚同意晚上睡觉不拉布帘子的事,魏年没轻易唐突,他就是俯下身,凑的近近的,压低声音同陈萱说家里相处的道理,“再说,还有大哥呢。咱们买回去,大哥要不要也买东西。虽说是各有各的心意,遇事也得多寻思,咱们成了家,做事也得多想想大哥他们。阿杰阿明还有云姐儿,虽说一应花用都有公中,也有公中顾不到的地方。大哥家花销大,又是长房,咱们不能越过大哥家去。”

陈萱细寻思了一回,是这个理。见魏年结了账还不走,陈萱说,“我知道了,阿年哥咱们回吧。”

魏年眼睛往一旁衣架上的围巾瞟一眼,意思明明白白,他可是给陈萱围围巾了,怎么着也得有个礼尚往来吧。陈萱有些害羞,好在包间里没有别人,取下围巾给魏年围上,陈萱已是不矮,魏年个子更高,最后在前襟把围巾抚平整,陈萱仔细端量一回,露出满意的神色。表白心迹后,陈萱是什么话都敢说了,“这衣裳,就是电影明星也不及阿年哥你穿来好看。”

自从陈萱看过电影,她大概觉着电影是极高级的东西,所以,现在动辄便要用电影明星造句。魏年一笑,挽住陈萱的手,放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陈萱有些羞涩,想把手抽出来,却被魏年握牢,陈萱悄悄说,“外头人来人往的,这样可不大好。”

“行啦,咱们正经夫妻,谁还敢说什么。”

陈萱刚想说,夫妻是假哒,魏年已经戴上自己的呢料礼帽,带着陈萱下楼去了。

陈萱回到帽子店时,正遇上魏银过来,魏银听陈萱说是跟魏年出去吃饭了,不禁打趣,“二嫂跟二哥出来住后,真是越来越甜蜜了。”

“阿银你是大姑娘家,可不能说这样的话。”陈萱见店里的欧式小圆桌上放着一卷卷起来的硬版纸,眼睛一亮,“可是画好了?”

“拿来给二嫂你看看。”魏银把画的月历牌给陈萱看,陈萱赞道,“这西洋画法儿,就是跟年画儿不一样,阿银你画的人,竟跟真的一样。”

魏银笑,“这就是简单的素描,没什么的。”

小李掌柜也说,“比照片上的还像真人哪。”

陈萱同小李掌柜道,“阿银可是跟着法兰西国留学回来的老师学的画画。”一边看一边点头,“可真好看,阿银,这是比照着谁画的?”

魏银说,“是我们画画时的一个小姑娘,林老师的邻居,家里有些困难,林老师时常叫她过去课上做模特给我们画。按时间给些工钱,我画时问过她了,她也是同意的。”

“人家既是靠这个挣钱,咱们也得给人家钱的。”

“说好给她一块钱。她可乐意了。”

陈萱想了想,跟魏银说,“先前阿年哥说,现在有人用拍照的月历牌了。可我看照片拍出来,都是黑白的,不如彩的好看。你这画的就挺不错,尤其这画儿上还带着咱家的帽子,这个最要紧。对了,还有件事,虽说是给了钱,她也愿意。我再问一问阿年哥,要不要写个契之类的。毕竟,嘴上说的不如纸上写的。”

魏银点头,“成。二嫂你要没意见,剩下的十一章,我也按着这种类型画了。”

“就这么画吧,特别好。”

陈萱是晚上咨询的魏年,要不要跟那月历牌上的模特姑娘立个契约,魏年听着就一块钱的事,心里没当回事。不过,魏年并没有小看此事,而是同陈萱说,“这是应当的,洋人就特别重契约,咱们商家也最重信誉。你说的对,还是立个契,虽然只是一块钱的事,也清楚,省得以后有麻烦。”

陈萱点头,拿出准备好的纸笔,“这契要怎么立,还得阿年哥教我。”

当晚,一人教一人学,陈萱把契立出来,第二天回老宅找魏银,准备让魏银和那位模特姑娘看一看这契,若是人家姑娘没意见,双方就签了。给魏银做模样的女孩子叫燕儿,家里姓孙,人也识字,听魏银说,以前家里也是富户,就是摊上个不靠谱的爹,抽起大烟来,把个家业都抽尽了。孙燕十五六岁的模样,人生得极水灵,孙燕此时并没有穿自己半旧的棉衣,而是魏银自照相馆借来的洋装,美容院的人正在给孙燕化妆,边儿上魏老太太魏金李氏都在瞧稀罕。陈萱也跟着瞧了回稀罕,简直是大开眼界。美容院那两个手巧的女子,刷刷几下子就把孙燕的脸颊抹的又白又润,还不显突兀,眉毛先用刮眉刀修过,再用眉笔描的弯弯细细,柳叶一般,眼睛明亮有神,鼻梁挺直,嘴唇上涂上点唇膏,那小巧的嘴巴就添了几分陈萱形容不出的娇艳。魏老太太直念叨,“这嘴也忒红了。”

美容院的一位女子笑,“老太太,这是现在最流行的点唇膏啦。”

还有一位为孙燕涂指甲的女子道,“美指油和点唇膏都要红的才好看,这是现在的流红啊,老太太。”

陈萱由衷的说,“这么一打扮,跟电影明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