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厨房,曾效祺弯腰在柯延耳边小声说:“阿姨真好。”
柯延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你要是知道我妈是怎么看你的,你还能这么认为吗?她眼睛忽然有些酸胀,心莫名有些疼痛。
曾效祺本来以为柯孟先不能说话,没想到他还能交流,觉得十分意外:“叔叔,您还记得我吗?我们以前见过的,不过有很多年了,高一那年的家长会上。”
柯延只觉得曾效祺在套近乎,谁知道父亲点了一下头,用手在平板电脑上写“记得创口贴”。
曾效祺露出惊异的表情:“对,叔叔您还记得啊?”
柯孟先闭了一下眼睛。
柯延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曾效祺笑着解释:“那次叔叔去开家长会,不小心被桌子边上的铁片划了一道口子,我给叔叔拿了张创口贴。没想到叔叔还记得。”
柯孟先慢慢写:“你是唯一自己参加家长会的孩子。”
曾效祺嘿嘿笑:“是的。”
柯延的心则像被柠檬水浸泡了,又酸又软。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依靠
吃饭的时候, 周岚英盛好饭菜, 说:“柯延你和小曾先吃,我先喂你爸爸。”柯孟先的手还拿不稳勺子, 不能自己吃饭,都是周岚英一口一口喂的,喂完了他的饭, 她才能吃饭,所以总是等菜都凉了, 她才吃得上。
柯延今天心情就没平静过,现在亲眼见到英明神武的父亲此刻像个婴儿一样被一口一口喂饭, 情绪差点失控。一向能干要强的母亲如今咬牙支撑着这个已经坍塌一半的家, 而她自己能帮的忙太少太少。她看着母亲耐心地喂饭,一边小声地跟父亲说话,母亲头顶新长出来不及漂染的头发里间杂了一半的白发, 她鼻子发酸,眼圈泛红,有些哽咽地说:“妈,我来给爸爸喂饭, 您先去吃饭。”
周岚英将额前掉落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不用你喂, 小曾还在呢,赶紧去陪客人吃饭。小曾, 你叔叔身体不好, 我们招待不周, 你别见怪啊。”
曾效祺赶紧说:“怎么会, 阿姨您不用把我当外人,先喂叔叔吃饭吧,我们等您一起吃。”
周岚英不吃饭,他们也不吃,坐在沙发上等着,柯延不说话,只是抱着元宝发呆。曾效祺扭头看着她,觉得她随时都能哭出来,他想安慰一下她:“柯延,你……”
柯延扭过脸去,将猫放下,到厨房去收拾了。曾效祺默默地叹了口气,没有跟上去,每个人都有脆弱不想人看到的一面。
周岚英喂完了饭,看着一桌子还没有动的菜,忍不住责备柯延:“延延你这孩子也不懂事,怎么能让小曾一起等着,菜都凉了。”
曾效祺连忙说:“没事,阿姨,我们也不饿,等您一起吃。刚刚柯延将菜都放微波炉热过了,还是热的,咱们吃饭吧。”
周岚英满脸歉意:“真是不好意思啊,小曾,来我们家做客,都不能让你吃顿安生饭。”
“阿姨您千万别这么说,太见外了。我吃饭比较喜欢人多一点,热闹,有家的感觉。”曾效祺说。
柯延将盛好的饭放在母亲和曾效祺面前,小声地说:“吃饭吧。”
曾效祺端着饭碗,微笑看着她:“谢谢!”
柯延用牙咬着下唇,低头夹菜安静吃饭。曾效祺边吃边称赞周岚英的手艺,夸得她眼角的鱼尾纹就没消过。周岚英的手艺还行,虽然赶不上曾效祺的水平,但他觉得这饭更香,因为有家的感觉,还是和柯延一起吃的。
饭桌上,周岚英又低声聊起了柯孟先的病,言谈之中忧心忡忡。曾效祺不太懂这些,问了不少细节,并将这些默默记在心里。
柯延则出奇地沉默,一句话都没说,曾效祺频频扭头看她,她也浑然无觉。
吃完饭,曾效便主动提出告辞:“叔叔阿姨,你们也累一天了,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周岚英连忙说:“好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柯延你送送小曾。”
柯延拿起钥匙:“嗯。”
曾效祺将装备都穿戴好:“那我走了啊,叔叔阿姨再见!你们后天要去医院对吧?我要是没工作的话,就过来送你们去医院。”
周岚英连忙说:“千万别来,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去就好。”
曾效祺没再说什么,因为柯延已经开门出去了,他在电梯外追上柯延,关切地问:“柯延,你没事吧?”
柯延仰起头,将几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去,发现电梯还在某个楼层迟迟不动,便转身快步走向了安全梯。曾效祺赶紧追上去。
柯延进了安全梯,下了几级楼梯,突然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将头埋在膝盖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肩膀不住地抖动。曾效祺第一次见到柯延哭,还是这种静默无声的哭法,心脏疼得跟抽筋似的,他在她旁边坐下来,伸手搂住她瘦弱的肩,将她往自己怀里带:“柯延,柯延,别哭,啊,没事的,叔叔会好起来的,不哭了。”
柯延靠在他怀里,忍不住抽泣出了声。
曾效祺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轻拍着她的背:“叔叔那么好的人,肯定会好起来的。我们一定能将他治好的。”
柯延哭了好一阵,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哽咽着说:“我怕,怕我爸好不了。”柯延了解父亲,他一生要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一辈子受人尊敬,如果真的好不起来,这种屈辱的毫无尊严和质量的活法简直比死了还要令他痛苦。
“会好的,肯定会好起来的,别怕。”曾效祺安慰她。
柯延从曾效祺怀里抬起头,发现自己现在跟他的姿势特别暧昧,不由得红了脸,慌忙站了起来,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对不起,我有点失控。走吧。”她抬脚往楼下走去。
曾效祺嘴角露出宠溺无奈的笑容,他其实挺希望她偶尔能这样脆弱一下,自己的肩膀就有用武之地了。
柯延下了一层楼梯,又拐进去等电梯,低着头小声对曾效祺说:“星期一你别过来帮忙了,我请假陪我爸妈去医院。”
曾效祺说:“你今天已经休息一天了,明天周日,在家陪陪二老,周一就该上班了吧?”他知道她工作繁忙,今天休息一天都很奢侈了。
“我明天去上班,周一休息。我想陪我爸去一趟医院。”柯延说。
“那叔叔上车不太方便——”
柯延打断他:“我查过了,可以坐地铁过去。地铁有升降梯,比自己开车方便。再说我爸可能也不只去一次医院,你能帮我们一次,不能次次都帮我们。”他们这儿离地铁站有四五百米的距离,总体而言还是方便的,如果以后还需要去医院,自己恐怕也不能每次都陪着去,坐地铁的话,母亲就可以自己带着父亲过去。
曾效祺知道她说的有道理:“那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会尽我所能。”
这时电梯来了,里面还有其他人,他们上了电梯,没再说话,到了楼下,柯延拿出跑车的钥匙:“你开你的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