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如此作恶,你们何不向书院师长们陈情?”待张松情绪稍缓,陆文瀚方开口问道。
“我们说过了,然而没用,杨子书家里有钱,买通了平时管教我们的几位先生,先生们对他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出身贫微,靠着书院资助在这里学习,又怎敢得罪他们?”张松垂头道。
松灵书院并非官学,能考进来的学生多凭本事,很多都出身寒门,像宋清沼这样世家出身却也凭真材实学考入的,少之又少。
赵景然听完因果后,沉默良久,方道“此案吾会如实上奏父皇,包括书院内结私贪腐之事,一并彻查。百年松灵,为国培育良才,本该是一方净土,却成地狱。还有你,张松,虽说你有千般苦衷,但也不是你杀人嫁祸的理由。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法不容情,不论杀人亦或做伪证,皆触国法。各位,望引以为戒。”
他落下结语,挥袖出了崇明堂,将余事交给开封府。
明舒听完张松所言心内百味杂陈,正想喊陆徜一起离开,却听陆徜忽又开口“张松,你不是第一次下手杀杨子书吧?”
张松缓缓抬头,露出一丝迷惑。
“明礼堂。”陆徜提醒道。
他迷惑的目光方透出了然“是啊,明礼堂本可借那块匾额神不知鬼不觉砸死杨子书,可惜,被你破坏了。”
明舒诧异地睁大眼眸望向陆徜。
陆徜便向她解释“那天杨子书经过匾额时,被他叫住了。”这是他最初就怀疑张松的直接原因。
“原来如此。”明舒恍然大悟,又随口问张松,“可你又怎么知道匾额要掉落的?”
张松却闭上嘴,眼里现出三分迷茫,很快竟笑了“无意间……听人说的。”
那个“人”字发音他咬得古怪。
明舒下意识问他“是谁?”
“忘了。”张松这次却想也没想就回答,跟着闭上眼,拒绝再回答他们的问题。
明舒蹙起眉来,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开封府的捕快却已将人押下,而陆徜也催她离开。
“我想单独见见谢熙与唐离,可以吗?”明舒望向宋清沼,他和三皇子熟,也许能帮上忙。
但还同轮到宋清沼回答,正好和开封府尹并肩出来的陆文瀚就开口了“你见他们做甚?”
“陆大人,民女想替人问他们几句话,和这桩案子无关。”明舒道。
唐离和谢熙因为做伪证,如今也被单独收押在崇明堂的房间中。
陆文瀚似乎对她特别宽容温和,也没细究原因,朝开封府尹说了两句话,便有衙役前来带明舒去见二人,陆徜知道她要做什么,便在崇明堂上等着,被陆文瀚抓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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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舒先见谢熙。
他被关在小小的静室内,室中无榻,只有简单的桌椅,桌上点着盏灯,他坐在桌前发怔。
明舒向开门的守卫道过谢,这才进屋。
听到声音,谢熙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他已经冷静,也听说陆徜、宋清沼与陆明舒三人抓到真凶,替他与唐离洗清嫌疑了。
“谢谢。”他静道。
明舒发现,只要不牵涉唐离,他就仍表现得像个谦谦君子。
“不必言谢,我不是为了帮你才查的案子。”明舒站在门前问道,并不往房内走。
“都一样,终究是为我和阿璃洗刷嫌疑。”谢熙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作揖,“多谢。”
明舒随他行礼,直接问道“你喜欢唐离?”
谢熙顿了顿,目光落在桌面的光斑上。
“是。”
终于可以不必藏着掖着了。
“我与阿璃很小就认识了,如果苏家没有倒,与我定亲的女子,应该是阿璃。苏家被抄,阿璃被官牙发卖,我本以为此生再见不到她,谁曾想竟在松灵书院遇上了。”
谢熙缓缓开口。
做为罪臣女儿,苏棠璃被判官牙发卖,因苏父与徐山长私交甚好,流放前曾恳求徐山长救女,徐山长便让人暗地里将苏棠璃买下,又怕人发现后诟病,就命苏棠璃改作男装,当成男孩收养在膝下。
山长与师娘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六岁左右不幸早夭,后来便再没有过孩子,师娘见了女扮男装的小棠璃,恻隐之心大动,幼时棠璃又乖巧可怜,十分讨师娘喜欢,因此夫妇二人才瞒过众人,把苏棠璃放在身边教养十年,也给了谢熙与她重逢的机会。
“我第一眼就认出她了。因为她的身世,我替她瞒着众人,偶尔她遇到难处,我能帮就帮,就这么和她熟识了。”
最初,也只是朋友那般相处着,抵不住时光悠悠,谢熙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动心的,发现时已经晚了。
“可你和县主也很早就定亲了。”明舒问他。
“我知道。我和阿璃不可能,我们间清清白白,能和她像朋友这般相处下去,对我来说就够了。”
“清清白白?朋友?”明舒微笑,含嘲带讽,“你心已越轨,谈何清白?况且你真分得清朋友与情人间那条线吗?”
以友为名,行情爱之举,哪里清白了?
“那你想要我如何?我会娶闻安,一辈子尊她敬她,还不够吗?这桩婚事两家长辈安排,我与闻安并无感情,有些东西,我控制不了。”谢熙道。
“你不止对县主没有感情,我恐怕你连最基本的尊她敬她,也做不到。但凡你心中为闻安,为你的父母家人想过半分,你都做不出替唐离顶罪的荒唐事来,如今却还对我说会一辈子尊她敬她?”
明舒慢条斯理道,质问的每个字都清晰落入他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