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宣眉心不可查地一蹙。
“我只是个下人,卫爷是主子,下人没有评论主子的权利。小人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仙子捉‘鬼’,还请仙子见谅。”他说着行礼要走。
明舒却道“我昨天见到那个‘鬼’了,它从假山前‘飘’到长廊处消失,从长廊到后院的路上,有值夜的老妈妈把守,只有一处没有,就是卫老爷的偏院。”
丁宣脚步一顿。
“卫家老爷病重多年,手足瘫痪,卧床不起,口不能言,移居偏院静养。我怀疑,那里就是妖物巢穴。你说我如果现在去捉‘鬼’,能捉到什么?”
卫献与卫朝的父亲去岁因卒中之症而瘫痪在床,平日虽然有丫鬟照顾,但老人家瘫痪在床,擦澡翻身这些活计,丫鬟的力气不够,需要小厮负责,可卫献后宅看得紧,普通小厮不能随便进出,只有丁宣因为身份的关系不会招致猜忌,因而也被卫献安排照管卫老爷。
此语一出,丁宣猛地转身,正面望向明舒。
那张脸在火光下显得狰狞吓人。
“在这宅里生活,挺苦的吧?”明舒又将话题一改,道,“烟芍娘子是要被送到前院去侍奉贵客吗?”
丁宣撇开头不答。
“卫献赎她回来,就等着有这么一天能派上用场吧?”明舒也垂下头,摩娑着灯笼道,“有时,人心要比鬼心更可怕。”
她说完又是一笑“不耽误你了,我也回去了,告辞。”
语毕,没等丁宣开口,她就提灯回了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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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灯火未熄,外头有些闹,耳畔有刘氏咋咋呼呼的抱怨声传来,似乎在骂自己男人……明舒笑了笑,和衣躺下。
想着明日能见着阿兄,她心情不错,在床上躺了片刻就入睡。
天微时时,明舒被屋外传来的慌乱人声吵醒。
“夫人,不好了!出……出事了!”男人的声音响起,把满院的人都惊起。
进来的是个小厮,他慌慌张张冲进院里,在屋外嚷开。
卫家后宅小厮不得擅入,眼下又是大清早的时间,若不是出了要紧事,外院的人断然不能闯进后宅。刘氏被惊醒,连头发也顾不上梳,就披衣掀帘出来,问道“大清早的出了何事,在这大惊小怪的!”
明舒也已出来,站在门前看着。
那小厮已经跪在地上,语不成句道“夫……夫夫人,出大事了……”
“你倒是把话说完啊,出了什么事?”刘氏急坏,恨不能拽这小厮衣襟让他把话一次性说完。
“人命……出人命了……咱家大爷……溺……溺在东边园子的池子里……”
“你说什么?!”刘氏向后踉跄两步,险此栽倒。
明舒本倚门而立,闻言情不自禁站直了身体——卫献死了?
“那,那二爷呢?”刘氏呆了片刻,方想起自己丈夫来。
昨晚卫朝也在前院陪客,一夜未归。
“二爷……二爷昨晚喝多,就歇在前院了,现下还没醒。”小厮道。
“这混账东西!”刘氏又急又气又怕地骂道,转身又进了房间,让丫鬟立刻替自己梳头更衣,她要亲自往前院去。
明舒已经先她一步,往东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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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尚早,天微凉。
东园的池子不大,四周以叠石与绿植围起,现在不是荷花的季节,池中的荷叶还没长出来,空荡荡的只有几尾鲤鱼不时游过。
明舒赶到时,池子旁边已经围了许多人。
水面上漂着具尸首,丁宣正带着卫家下人打捞。尸首已被勾到岸边,衣着打扮与面容俱都清晰可见,真是她昨晚匆匆一瞥的卫献。
除了丁宣与卫家下人外,魏卓亦在,身边跟着两个亲兵,正紧盯着卫家人打捞尸首。明舒观其模样,他身上兵甲未卸,腰间佩剑依旧,面色冷凝,满身都是叫人退避三舍的肃杀之气,与在胜民坊遇见的那个魏叔几乎判若两人。
除此之外,烟芍也在现场,她正抱紧双臂站在旁边,似有些怕冷,脸上妆容与衣着都与昨夜一般无二,只不过昨晚的她风情万种,今早再见却只剩下惶恐。
明舒知道,昨晚为了招待他,卫献不仅从外头叫回几个风尘女子,就连自己的小妾烟芍也送到前院待客,想来都是为了讨好魏卓,只是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夜过去,魏卓和烟芍并没变化。
“慢点,慢点!快,抬上来了!”前头有人唤到。
尸首总算被抬上岸来,地摆在地上,四周立刻有人接二连三哭到“卫爷!”很快响成一片。
哭声有些扰人,明舒只听魏卓冷道“住嘴!”
他话不多,却立刻镇住众人,哭喊的声音屯时收起,他才又道“报官没有?”
丁宣道“已经遣人去了。”
魏卓点点头,亲自蹲到卫献身边查看片刻后起身道“所有人立刻退出东园。丁宣,找几个人守住东园所有出入口,不要放人进来。”语毕又叫自己的亲兵,“守在池畔,保护现场,待开封府的人来了再作勘验,在此期间,不准任何人接触卫献尸首。去把卫家的人都叫起来,再把最先发现尸首的人,带到前院。”
几个命令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无人敢置喙。
魏卓这才准备离去,一转身,便瞧见了站在人群里的明舒。
他蹙蹙眉,朝她招手。
明舒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向园外走去。
魏卓脚步稳健,身上的轻甲随着他的行动发出细微的擦响,带着几许大将风范,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