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叔,曾姨!”
两人正谈到状元府的内宅安全时,外头传进明舒的声音。
除了称呼略有不同,明舒的语气和笑容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初闻家难的痛苦似乎渐渐消散,她脸上又见笑容——虽然淡,虽然少,但到底是有了笑容。
“回来了?!”曾氏忙起身招手让她过来,又让人倒绿豆汤,“煮了绿豆去暑气,你快喝点。”
明舒应下,接过轻摇倒的绿豆汤,大口灌了一碗才罢手,笑道:“还是曾姨的汤水最好喝,也最养人。”
这嘴皮子,依旧是讨人喜欢的甜。
曾氏摸摸她的头,她又笑了笑,把一包银子塞入曾氏怀中:“这是一千两银子,铺子的红利,曾姨收好。”
曾氏微惊:“这么一大笔银子,给我做甚?”
一千两银,是他们好几年的花销。
“家用呀。”明舒道,“曾姨存好就是,日后家中用钱的地方可多的是。我说过的……要给……陆徜赚聘金。”
她能帮到他们的,从过去到现在,好像也只有银子。
“明舒……”曾氏闻言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只又道,“那也用不了这许多,你还有那么大间的铺子要顾,这银子你拿回去。”
“我那儿留了,这是单匀出来给曾姨的。”明舒推回曾氏的手,不愿在银子上头多做纠缠,看了眼魏卓,忽笑道,“难得今天魏叔也在,曾姨,要不……请殿帅给咱们做个见证人,让我把头磕了,把茶敬了,认您做母亲?”
曾氏又一愣,魏卓也是一怔——结为干亲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如此一来,明舒和陆徜……
“魏叔,可以吗?”明舒却显出这段时间来难得的兴致,睁着一双剪水瞳问魏卓。
“我自然是没问题的,只不过这事,你不用等陆徜回来再……再商量挑个吉日吉时吗?”魏卓看了眼曾氏,勉强找了个借口道。
简家劫案彻底移交给刑部主理,开封府衙换了一位新的少尹,陆徜忙着交接公务,今日不在家中。
明舒兴致很高,道:“择日不如撞日,现下正好。本来进京后我就一直是陆家女儿,如今也只是像从前一样而已。”
名正言顺的女儿,名正言顺的妹妹,和从前没有任何分别。
“明舒,你……可想好了?”曾氏沉默良久才开口。
“我想好了。明舒已无亲人,所幸遇你与陆徜,也算上天最后垂怜,阿娘,兄长,是明舒最后的家人。”明舒回答得毫无犹豫。
她话已说到这般田地,谁都不忍拒绝。曾氏点下头,明舒便兴致勃勃地让人准备蒲团与茶水。
天色微沉,只余天边一抹将散未散的霞光。这场认干亲的仪式虽然简单,却很郑重。
曾氏端坐堂中,禁军统领做见证人,堂下的蒲团上跪着明舒。
她看起来很高兴,向曾氏跪拜,三个响头磕得结结实实。
“咚”的一声,倒把曾氏给心疼得不行。明舒直起背来,仍跪着,从轻摇手里接过温茶,恭恭敬敬地奉过头顶,道:“母亲大人在上,请喝茶。”
三个响头,是她拜母之心,这杯茶,是曾氏认女之意。
饮过她的敬茶,曾氏便算正式认下明舒这个女儿。
“乖,明舒乖。”曾氏看着直挺挺跪在地上的人,眼里却有些酸涩。
她正伸手接茶,眼见指尖已触及茶盏,却闻门外一声疾喝。
“不许认!”
众人皆望去,只明舒没有转头。那声音,属于陆徜。
陆徜额上微见汗,他疾步迈入堂中,从明舒高举过顶的手上夺过茶盏,“砰”一声用力按在桌案上。
茶水四溅,洒了满桌。
“我不同意!”他有些失控,脸色差到极致。
场面因为陆徜的突然闯入而陷入僵局,曾氏和魏卓已经站起,曾氏劝道:“陆徜,你别这样。”
明舒依旧直挺挺跪着,道:“我不明白,你为何不同意?自我被你救下,随你赴京,你我便一直以兄妹相处,如今不过是让兄妹身份名正言顺而已,有何不好?”
陆徜深呼吸了几次,才将胸中沸腾的火焰按下,勉强冷静道:“这件事,日后再议,你先起来。”
“为何要日后再议?今日不就可以?”明舒半步不退,咄咄逼人。
陆徜看看她,又看看似被吓到的曾氏和无法插嘴的魏卓,还有站在堂上的所有下人,他攥了攥拳,道:“你是要逼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原因?”
明舒一听就想起那日在满堂辉他当着应寻面的道歉——别提,陆徜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
她霍得站起身来:“不用,你不同意就算了。”
但这话说得晚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要你做妹妹,我想娶你为妻!”陆徜已然出口。
明舒呼吸一滞,面色陡然泛红。
这句话,如果是在江宁的时候听到,她该多开心,她阿爹又该多开心?
“陆徜,当日我虽陷于昏睡,却也听得外界声音一二。‘对外便称她是你的女儿,我的亲妹子,省得她再生旁的心思。’这话可是你所说?”
当时浑噩,虽然听到一两句,却也随着她醒转而搅进混乱的回忆中,如今一切回忆归来,那些混沌的东西,便随之一点点清晰。
旁的心思?她还能有什么旁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