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芯摇摇头:「没关係。」
「谢谢你呀,小姑娘。」老奶奶连连点头,仍是一张温暖的笑脸:「原本一包五十元,已经湿了就卖二十吧。」
沉芯连忙打开皮包:「稍等一下。」
老奶奶趁沉芯在低头找钱的同时,随口问了一句:「姑娘是外地人?」
「是呀。」
「来玩的还是来工作?」
「最近搬回来,下午刚面试结束。」沉芯终于挖到两个十元,边递给老人边说。
老奶奶笑道:「会顺利的。」
沉芯回以一笑。
沉芯将种子放进皮包的同时,对方忽然幽幽道:「入冬了,这样的雨夜不要在外头逗留太久,最好待在卧室里。」
沉芯抬眸的瞬间,老人从雨衣帽簷下仰起脸庞,淡淡露出笑容。
跟热情的老人寒暄完,回到候车亭时,刚刚坐着的位置上来一个人,看起来大学生模样的一个女孩子。
沉芯一语不发,站在旁边。在纷乱的雨声中,重新将耳机插上并戴好,远望街景。
十分鐘后公车到站,车内的座位几乎满座,沉芯走到后门旁的空位倚靠着窗而立,将行李靠在不会挡道的角落。
最近的夜晚来的早,没一会时间路边的招牌都亮起来了,远处的夕阳只剩一道细细的馀暉。
行驶五十分鐘,公车逐渐放缓速度,广播传来即将到达终点站的声音,车上的乘客开始熙熙攘攘拿着行李准备下车。
沉芯提起行李,随着人潮缓缓走向车门。
下了车,她站在路边的樟树下。下班时段的轿车一辆又一辆车从面前驰过,她望着眼前的风景,寻找唐娜的车。
直到一辆眼熟的白色轿车慢慢打着方向靠路边停,按一声喇叭。驾驶座的窗户摇下,唐娜探出头来朝着沉芯挥手。
沉芯把行李放在后车厢,才上车,唐娜就忍不住给她一个拥抱︰「好久不见,一个人过来累不累?」
沉芯展露笑意,摇摇头:「还好,其他人都回来了?」
「嗯,就差小南了,我还以为他会跟你一起。」
唐娜是沉芯的高中同学,性格开朗活泼,天真浪漫。两人虽个性相反,却意外地契合。
南宫耀是唐娜大学时期美术系的直属学长,也因如此,他才和沉芯认识的。
沉芯在从读书时期朋友就不多,一直有在保持联系的,就是唐娜跟南宫耀。
等红灯的时候,唐娜侧目看她:「他最近公司好像挺忙的。」
「前天在超商碰到,好像新系列的其中一款包装出了问题,最近都住公司宿舍。」
「难怪打了电话都没通。」唐娜忍不住说:「你们两个真像,忙起来近半个月会人间蒸发,前几个月你忙着交接工作,联系不上,我妈还担心寄给你的酱瓜到底收到没有。」
「抱歉。」沉芯轻轻一笑,打开车窗,露在挡风衣外的衬衫领口被风吹得鼓起。黑发在风中飞扬,她半眯着眼,抬手梳了几下。
风随着引擎声在窗外低声呜咽着,空气中扬起的尘土擦着车身发出沙沙声响。
晚间饭桌上是难得一见的热闹,沉芯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不免被阿姨们问上几个问题,两人稀哩呼嚕的扒完饭,匆匆逃上楼。
顶楼上有两张长椅,两人各自躺在一张椅子上,一个滑手机、一个看书。
唐娜打游戏机的手忽然停住,转头看了下沉芯。
沉芯从书中抬起头:「怎么了?」
「有件事要跟你说。」
突如其来的认真氛围,让沉芯顿了一会,一个念头闪过,她随即明白为什么刚才的客厅来了这么多人。
沉芯看着她,手机光映照在唐娜的脸上,她没有笑,却像是在笑。
沉芯放下手里的书坐直了身子,问:「你最近去相亲了?」
「嗯。」
「约会几次?」
「五次。」
「他跟你求婚了?」
唐娜点点头,翻过身往后一仰躺在沉芯的腿上。看着星空,双手摀住脸,整个声音都闷住了:「上次约会,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这件事情了,到现在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沉芯知道唐娜一直以来谈感情都跌跌撞撞、几任分分合合,始终没有找到真正的归属。
沉芯问:「想清楚了吗?」
「结婚就是一个衝动。」唐娜耸耸肩:「况且我还没答应呢。」
这话说得有些含糊,但也有一定的道理,沉芯笑了笑。
「好啦好啦。不说我了。」唐娜边挥手边坐起身,转而问她︰「你上次做的健检报告怎么样?」
沉芯点头:「嗯,还是那个样子,有维持住。」
唐娜松口气:「那就好。」
沉芯小时候经歷一场车祸,双亲当场身亡,她虽然活了下来,却患了心脏病。大四毕业的暑假做了换心手术,虽不能像一般人一样,但因为定期和老主任做健康状况追踪,身体维持的不错,甚至可以说和这颗心脏意外的契合。
大学毕业后,沉芯起初在一间高中当美术老师,之后便赴美攻读心理学相关研究所,毕业后在一家私人诊所当儿童美术教师。
唐娜说︰「我一直告诉你给自己放个长假休息一下,免得身体负荷不了。可你这个人就是很固执,大学的时候也是,考近了我们还能互相照应,可你非要和司徒宇去台北念大学。」
原本聊得好好的,提到那个人,气氛一瞬间冷掉了。
唐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顺口提了,但话已既出,如覆水难收。
沉芯望着手上的书,沉默了一会,自然地接了下去,「原来过了这么多年了......」
对于司徒宇,沉芯一直是说不清楚的。
司徒宇大沉芯一届。在沉芯毕业典礼前一晚不告而别,瞒着所有人离开了台北,自此沓无音信。
这本小王子就是他留下来唯一的东西。
起初,沉芯看见这本书,心里会有种说不出的压抑。过了好一阵子,她再看见,会忍不住想哭。可最后,等到七年过去,她偶然间看见柜子里的那本书,心里已毫无波澜。
或许,再深的感情终究会结束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沉芯就再也没有想过司徒宇。如今再说起他的名字时,她竟也能心如止水。
夜空只看得到一轮明月,静謐中,两人陷入回忆的漩涡一时无法抽离。
过了一会,唐娜偏过脸看沉芯,对她说:「时间很晚了,我先回房间啦,你也早点睡吧。」
沉芯点了头:「嗯。」
唐娜离开顶楼,霎时间,手机萤幕的光消失了,整个顶楼陷入更浓重的黑色里。
她站在墙边,俯瞰地上的景色。深沉的夜色下,万家灯火通明,再远就是七星山了。明月悬在空中,被热闹的城市街景衬得庞大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