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三弟人就在家中。
他要和三弟说个话,还得写信?
这是什么操作?
……
陆显被弟弟气得额头青筋颤颤,派小厮出远门去看。小厮气喘吁吁地回来,报说三郎一径往最远的院子去了。那么远的方向,该是表小姐罗令妤所住的地方。
乍悲乍喜,陆显一瞬间又不埋怨三弟了。
陆二郎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慢悠悠回到了陆三郎的屋舍中,撩袍在窗前坐下,开始给三弟写信——写自己对三弟的漫长的、多如山一般的叮嘱。
……
心中激荡,情潮似海!
捏紧手中荷包,只想立刻见到她,立刻与她说话,立刻问她!
陆昀到了罗令妤院子,在院中看到侍女们三三两两地坐着玩耍。侍女们看到陆三郎突然乍到,都吃了一惊,纷纷起身相迎。然侍女们的伏拜礼还没做完,眼中看不到她们的陆三郎已经擦肩而过,往关着门的屋舍走去了。
院中的灵玉和灵犀追过来:“三郎,你要做什么?”
陆三郎不与她们浪费时间,他行步如流云,看到主屋亮着灯火,当是主人未睡。陆昀直接拉开了门,声音紧绷:“令妤……”
才喊了两个字,陆昀就闭了口,眼皮微跳。
因他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众莺莺燕燕。莺莺燕燕们或坐或立,或行酒令,或作诗品玩。陆三郎乍一下出现在门口,翩若惊鸿般的清俊形象,一下子吸引到了所有女郎的目光。女郎们纷纷惊喜:“三表哥,你真的来了?!”
陆三郎目光扫过她们,与舍中一角的女郎对上。罗令妤正跪坐在小方榻上,面前摆着一排瓷碗。女郎手中拿着箸子,旁边蹲着托着腮帮的妹妹罗云婳。显然罗娘子原本要敲箸,家中来避暑的表小姐们都等着欣赏,陆三郎就出现了。
罗令妤仰头,也是微懵。
陆三郎:“……”
陆昀慢慢道:“我明日要走了,你却在这里寻欢作乐?”
罗令妤带着那个有点儿懵、有点儿尴尬的神情站了起来。罗令妤眼神有点儿躲闪,腮帮子咬了一下,她含糊道:“不是……三表哥怎么真来了啊。”
这话有点儿奇怪。陆昀再次看了她一眼,问:“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一旁的江婉仪已经带着有点儿古怪泛酸的语气笑道:“我们在为三表哥办送别宴啊。罗妹妹做东道主,请侍女去寻三表哥了。我们都道三表哥日理万机,平时又不参加我们的宴,必然不来。我们与罗娘子打赌呢。没料到我们输了,三表哥真的来了。”
江婉仪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酸了一句:“……三表哥对罗妹妹真好。”
陆昀心想:……是么?
他看向罗令妤,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被邀了什么宴?锦月应该还没这么大的胆子瞒着他吧?锦月应该知道,通常罗令妤的邀请,他是会赴的。而今他一无所知,再看罗令妤心虚地眼神躲闪,陆昀心中自然知道问题出现在罗令妤这里了——
她与表小姐们说邀请他参宴,实际上她根本没有邀请他。
只不过走个过场,装作已经邀请过了。
最后遗憾地与表小姐们达成共识:大家在陆三郎那里都不特殊,陆三郎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罗令妤美色出众,与郎君的相处带有天然的优势。但和女郎的相处,就需要动些小心思。若是日日引得旁人嫉恨,对她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她才会跟表小姐和他面前,完全是两套说辞。
陆昀垂下眼,发觉自己现今竟然能够站在她的立场,去为她着想了。
他再次捏紧手中的荷包:……这便是“愿爱不移若山”么?
……若是他当真爱,爱自是不移若山啊。
陆昀出神时,罗令妤已经走了过来。她有点儿尴尬,又不愿他点破她的虚伪。她仰目用眼神哀求了他一下,背对着表小姐,她婉婉笑问:“没想到我竟然真的请动了三表哥。三表哥那么忙,也愿意与我们玩么?”
罗令妤头皮发麻,睫毛颤抖,面颊飞红,紧张地等待着。她袖中的手指,不停地绞着。
她心中难堪,想自己竟再次让他撞见了。
陆昀会怎么想她……她心神不安时,郎君温热的手抬起,揩了揩她的肩头。女郎肩膀僵硬,郎君的气息拂过她脸颊。听陆昀语气中并无呵斥厌恶感,他低声道:“我来,自然是为表妹助兴了。表妹方才在做什么?”
罗令妤有点儿讶然:“……击箸而歌。”
陆昀“哦”了一声,慢吞吞道:“那我吹埙以伴可好?”
罗令妤猛地抬头。
四目相对。
情意似水。
缱绻不息。
第86章
击箸徘徊,歌声柔悦。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月流光,夜未央,琴鸣弦。罗令妤极爱这首诗,其诗间流动的音律美极为罕见,清新活泼,灵动大胆。谱好曲时,便仿佛能见诗人那般潇洒沉吟、是夜歌吟的模样。众女遗憾没有请供舞者来给她们演绎这首诗,罗令妤干脆亲自上阵,击箸而歌。
江婉仪被身后的女郎用手肘推了一下,她目光盈盈,叹道:“今年的‘花神’啊,往年都是陈娘子胜。我也想知罗妹妹是有多厉害。”
虽然当日“花神选”时江婉仪不在,但她可以想见罗令妤所引起的轰动。有女酸溜溜说罗令妤不过是舞跳得新奇,投了名士们的缘。但江婉仪知道,名士们评选“花神”,绝不可能仅看一个新奇的舞。女郎的编曲、对乐的把握、所选的辞赋故事……皆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