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入雾,却听“叮”一声,陆昀翻身后跃,口中高声提醒,手中拖拽一人急急向后疾退数丈。雾中飞出数十箭只,箭箭攻向陆昀一方人。军士们狼狈躲箭,得陆三郎提醒后精神绷起:“小心!北国军人追来了!”
大雾中出来的,果然是装备精良的北国军人。
他们身前,站着洛阳太守。太守恨然望向陆三郎:“你以为我对你们毫无提防?我身上所穿衣袍用药泡过,只要我在,我北国军人当可一路追杀而来。你们这些南国刺客……交出陈雪……和火。药大师来!”
陆昀不动声色。
太守指他:“你若不让陈雪出来,不交出大师,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仍念念不忘陈雪,仍希望陆三郎化身陈雪。他可以假装……但那一切终归是假。陆三郎冷情至极,丝毫没有提起“陈雪”、交出大师之意。敌军杀来,他和同伴当即迎上。北国军队倾力追出,洛阳太守的重要性,火。药大师的丢失,值得北国派出最精锐的力量。
陆昀一方却因逃亡太久,此时身心疲惫。
渐渐的,陆昀一方被人包围,敌我交战中,南国军人受伤最多。陆昀手中提剑,手臂都被划伤一道。那洛阳太守仍嫌不够,抓住剑亲自杀来,视陆昀如同仇敌。同时间,陆昀的后方,两个敌国军士高跃起,共同举剑杀来。陆昀趔趄转身,抬臂举剑,火花闪耀飞起一窜,跃入他漆黑的眼中。
两个军士配合极好,一左一右攻杀陆昀,力气还极大。雪粒卷起,两人逼得陆昀后退,手中剑只能应对他二人。而他二人凛声威严:“府君!”
身后太守立刻:“受死吧!”
陆昀与敌对峙,无力躲藏,太守的剑直刺他胸腹,取他性命。周边同样陷入混战无力援助的南国军士们吼道:“三郎(参军)——”
陆昀分。身乏术,咬着牙关,手臂肌肉紧绷,被军士催得后退时,额上渗汗。太守的攻杀他躲不开,他眼见只能拼着性命任由人宰割时,雾中斜刺里飞来一刺刀,哐得打中太守持剑的手。
脚步声纷杂,从雾中来,敌友难辨,双方皆紧张。直到看到衡阳王刘慕,与他身后的军人。南国军人大喜:“援兵到了!”
刘慕与那被两个军士夹击的陆三郎对视一眼,四目相对,微妙的默契在两人眼中游过。少年郡王抬手,手势一落,他与兵马一言不发地果断奔入人中:“杀!”
刘慕亲自出手,力道果狠,气钧压山,巍峨不催。太守手被打偏,刺得那一剑便偏了。陆昀杀掉两个敌国军人,腰腹上的伤只是擦过。形势严峻,太守发疯般得再次杀来,这一次,刘慕与自己带来的兵跃入战局,缓解陆昀一方的压力。
发丝落到颊上,贴上脸上所沾的血。从第一战线退下,陆昀喘着气,半只手臂都被方才一战震得发麻。他扯嘴角,想北国军人果然强悍。陆三郎甩甩手,看虎口受了伤。趁刘慕替自己挡过杀招时,陆昀撕了一片衣袍包住手上的伤。然后他提起剑,再入战中。
敌军人数不少,皆是精英。哪怕南国增加兵力,他们也丝毫不惧。
刘慕退回来,与陆昀背靠背,敌军成圆形,包围着他们。两个郎君以极为信赖的姿势站着,眼观八方,警惕敌军突袭时,陆昀抓紧时间问:“救的大师是否见到?是否带他们下了山?”
刘慕:“已经派人护送……管好你自己吧!”
陆昀一笑,盯着围着他们转的敌军,声音依然是独特的幽漫调子:“继续杀么?”
少年郡王抹掉脸上被溅的血,冷冷一笑,眸中森寒若狼光幽幽:“杀!”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向外飞扑,手起刀落,手中的刀剑划出一片半圆弧的环状,配合着杀向这些敌军——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少年相识,之后陌路,然而,到底是少年相识。那些鲜衣怒马的时光,那些同吃同住的书院生活……记忆打开一道阀门,鲜明的记忆照了回来。
刘慕大笑:“陆三郎,你我且比一比,到底谁杀的人多!你莫只敢刺杀孤,不敢对付真正的敌军!”
陆昀扬眉,一剑反杀掉身后抱来的一人,再身法伶俐地越开,与刘慕交换位置。脸上沾着的血再多两滴,衬着他玉般面孔、微眯眼眸,显得几分妖娆逼人。只听刘慕声,不见刘慕人。身边起雾,所有人都被掩入了雾中。陆三郎少有的意气被激了起来,慢声:“那倒是可以比一比。”
山间雾起,贴着地表向上弥漫,越来越浓。逐渐的,三步之外便要看不到人,双方脚下躺下越来越多的尸体。然无人松懈,噼啪声不绝中,只看雾中武器交戈,火花簇簇,战局格外激烈!
……
伏牛山战局紧张,南阳诸郡战局同样刻不容缓。北方卷入战火中,或拼命救人,或誓死拼杀。北上的朝廷兵马、粮草浩浩荡荡,快马加鞭,只愿速度更加快,好支援北方之战。
当兵马召集半日后,醒来的南国皇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知道陈王先斩后奏。
北国公主等当夜殿中诸人说了自己眼见之事,北国公主努力将罪归于陈王。只要南国朝廷不和,于北国都有利。但南国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到底信不信北国公主的话。
当夜,召集陈王入宫问话后,赵王刘槐也入了宫。
刘槐和北国有勾结,眼热北国许他的郡城,此时眼看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他心中恨急多事的陈王刘俶。殿堂中,偏室中陈王跪坐反省,等着皇帝的召见,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而赵王刘槐俯于自己父亲耳边,余光看到珠玉帘后跪着的弟弟,他进谗言道:“……原本北国可与我南国和平解决此事,都被五弟搅和。”
“大司马府也烧了。谁知道那圣旨的真假,到底是父皇喝醉了亲自写的,还是那人利用父皇酒醉,肆意妄为。”
“父皇不可放过他。他此日敢于父皇酒醉时这般做,他日若趁父皇入睡后买通宫人进入父皇寝宫,可如何是好?狼子野心,其心当诛,请父皇莫要顾念父子之情,严惩五弟。如此才可给五弟教训。”
陛下目子闪烁。
正要开口时,殿外黄门报:“陛下,陆相求见。是否宣陆相进来?”
陆相,即陆茂,乃是陆二郎陆显的父亲,同时是当朝左相。
陛下不动声色:“我儿以为深更半夜,陆相所为何来?”
赵王:“陆家在为陆二郎和五弟的亲妹妹,宁平公主刘棠提亲。两家要结姻亲。五弟又自来和陆三郎交好,这在建业不是秘密。而今陆三郎在南阳,刘俶那厮伪造圣旨,正是因为陆三郎。陆家和五弟撇不开关系,陆相深夜入宫,当是为五弟求情。”
陛下不置可否。
赵王刘槐观察下父亲的眼神,继续道:“世家如今已太过势大,皇令发布越来越受阻。陆相深夜来,正是要以势逼父皇放过五弟。儿臣担忧世家再这般强大,我皇室……”
陛下道:“世家根基太深了。”
刘槐心口一跳,敏感猜出了皇帝的微妙不满。果然,哪怕父皇再不理政务,再依靠世家,今日陆相可左右陛下命令的事,皇帝也不愿意再看到。
赵王低声:“世家是势大,但陆家只是建业世家之一。不服气陆家地位的世家,在建业也是很多的。”
皇帝与自己的儿子短暂地对视一眼,没多说话,宣陆相进殿。赵王悄悄退下,听大殿中皇帝换了亲热的语气与陆相寒暄,说起陈王时,满口是“不至于”“不至于”“陈王无错”……刘槐勾扯了下嘴,被黄门领着从殿后门出去。
他知有陆家在,陈王刘俶不会有事。
但是,这根刺,已经在陛下的心里扎下,好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