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 当马萍儿先一步与皇上搭话时,其余二人是反应不够快来不及, 而谢怡然则是故意没有先出头。在见到皇上之后,她也与其余几人一样为皇上的俊美而心动, 可她谨慎地认为不必当出头鸟, 不如先观察过后再决定。
而观察过后的结果令她吃惊。在过去的十几日, 叶姑娘从未说过她跟皇上之间还有什么男女之间的纠葛,在她说了不少皇上的坏话,以及她以皇上几次差点杀死她来恐吓她们的情况下,认为叶姑娘不小心惹怒过皇上, 而靠着太后才勉强活下来的猜测才是最靠谱的。然而皇上对叶姑娘的反应却令她很是讶异, 皇上对叶姑娘, 明明是一种……一种痴恋吧?可这样一来,叶姑娘教她们几人如何接近皇上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谢怡然实在猜不透叶清溪的想法,可她知道自己面前有一条十分危险但若成功则成效显著的路。叶姑娘在教她们时,似乎有些刻意强势, 按照她平日里的观察,叶姑娘是个相当温和的女子, 她想, 既然皇上喜欢叶姑娘这样的,那她不如试试。她辗转反侧许久都没能睡去, 无意间注意到萧洌, 便也趁着夜色跟着他来到庭院中。侍卫们得了上峰的指示无视了她的到来, 她便故意来到萧洌不远处, 引他发现自己。
在她拉住萧洌衣角后见他停下久久不语,她以为自己成功了,可下一刻她就感受了真实的恐惧。她恍惚间想起叶清溪在课上曾一脸严肃地说过:“你们别看皇上年纪轻轻,可千万不要小看了他,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时她以为叶清溪不过就是随口恐吓罢了,如今她明白却已经迟了。
“皇上……我、我不知您在说什么……”谢怡然瞪大双眼惊恐地望着萧洌,她根本不敢说实话。
萧洌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分,他的眼里没有半分怜悯,看着谢怡然就像是在看个死物:“你不知道?也没什么,朕记得你们同来的有四人吧?”
谢怡然顿时心脏狂跳起来,她明白皇上的意思,她不说,他还有其他三人可以问,此刻她真的相信他会掐死她!
她脑中闪过无视画面,终于定格到了一个场景,那个场景中,叶清溪说:“皇上讨厌别人骗他,你们要么别说谎,要么就让自己的谎言听起来可信又不那么令人厌恶。”
说她们是受了叶姑娘的教导来勾引他的?皇上或许会因此而对叶姑娘因爱生恨,可她们这些人也讨不了好啊。
谢怡然颤声道:“回皇上……太后娘娘月前召了十几个适龄女子入宫,我们四人便是被选出来的。”
萧洌松开谢怡然,有些失望,黑眸怔怔地望着虚空的一点,喃喃道:“果然如此……”
片刻后他看向谢怡然冷然道:“今日朕问你的话,你不许跟我母后说。你别忘了,朕是大梁的皇帝。”
说完他根本也不需要谢怡然的回答,像是着了魔,转身游魂似的向前走去,谢怡然却只顾着剧烈喘息,顾不得他了。皇上……皇上真是太可怕了,叶姑娘真的没有骗她们!
一时间,谢怡然心中五味杂陈,一会儿是对自己逃过一劫的庆幸,一会儿是对叶清溪明知道皇上是个怎样的人却将她们推过来的憎怨。
她远远见皇上在一个凉亭里坐下,不敢在此地久留,便忙悄悄躲开他回房去了。成为皇上的女人后所拥有的荣华富贵确实令人向往,然而她可不愿意刚来就面临生死之境,与其面对如此喜怒无常连自己的命也无法保证的皇上,不如找个平凡的男人嫁了。
萧洌独自在凉亭里坐着,直到他察觉有人慢慢接近,他眯眼看去,却见白日里回过他话的女子站在那里,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自称什么平儿,那张脸倒如同她的名字般真是寡淡无趣得很。
萧洌正想让她滚开,却见马萍儿忽然隔着些距离跪下了,带着哭腔的嗓音道:“皇上,请饶恕我们几人的欺君之罪!”
萧洌转念一想,问道:“你听到了方才的事?”
“回皇上,民女并非故意偷听,只是见怡然一个人偷偷摸了出来,民女担心她才跟过来,谁知竟会听到那一幕……怡然她,怡然她并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民女不想欺瞒皇上,愿向皇上和盘托出!”马萍儿诚恳地回道。
萧洌在知道果然是他母后故意令这四人接近自己后早已意兴阑珊,听到马萍儿的话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摆摆手冷声道:“朕不想听,滚!”
马萍儿虽然不太喜欢叶清溪,可此刻萧洌的语气竟然跟叶清溪当初模拟的一模一样,她不禁悚然一惊,忙伏下身体飞快地说道:“回皇上,此事跟叶姑娘有关!”
萧洌目光如电般射向马萍儿,满脸阴鸷地说:“你若胆敢说表妹的一句不是,朕要你的命。”
马萍儿顿时额头汗如泉涌,她本想一鼓作气说出叶清溪在上课时对皇上的不敬之语,以此令皇上厌弃叶清溪,从而才能看到她。可皇上此刻的话犹如恶魔低语,吓得她瑟瑟发抖,甚至连开口说句话都不敢。
要不要……要不要赌上这一回?
马萍儿在四人中的胆子算大的,此刻她脑子嗡嗡作响,手心被汗水浸润,眼前的青石板在她眼中也似乎晃动起来。她是家中的嫡女,可她娘不是她亲娘,她亲娘早死了,她爹偏向继母和继母所生儿女,她若是不能为自己博一博,回到那个家后还不知会被配给怎样的人家。
她终于咬了咬唇说道:“皇上,在来报国寺之前的十几日,我们四人是由叶姑娘教导的!”
眼前一片寂静。
片刻后,一双漆黑的靴子到了她眼前,那个她又惧又向往的男人几乎没有感情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马萍儿感到自己全身都在抖,可她却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打颤:“是,皇上。民女说,在来之前,叶姑娘教导我们如何勾引皇上。”
她话音刚落,便觉自己手臂上被狠狠踢了下,她仰面摔倒,来不及感受手臂上的剧痛,那个恶魔般的男人便一脚踩上了她的手背,略低了头似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再说一遍。”
马萍儿心中充满了恐惧,她如今知道叶清溪没有骗人,皇上确实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可事已至此,再没有了退路,她必须一条道走到黑!
“皇上,民女不敢欺骗皇上,皇上若不信大可去问其他三人。”马萍儿忍着恐惧的泪水挣扎着说道。
萧洌脚上用力,马萍儿便痛呼了一声,他久久地站立着,在她惊恐得浑身颤抖时,他才慢悠悠地蹲下,扯着马萍儿的衣襟冷冷望着她,轻声问道:“说说看,清溪都教了你们些什么?”
明明萧洌此刻的神情是那么可怕,马萍儿还是觉得心底一松,她知道自己赌对了!此刻她又一次想到了叶清溪的话,叶清溪说过,在皇上面前,要么不说谎,要么说的谎话让人听起来可信又不那么令人厌恶。她决定对皇上和盘托出,一句谎话也不说。
庭院外的夜色静悄悄的,报国寺肃穆又寂寥。
而远在京城的皇宫之中,乾清宫东暖阁里正睡得香甜的叶清溪,做了个与萧洌互换身体的美梦,即便明知是梦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第二日,谢怡然三人惊讶地发觉,马萍儿是从萧洌房里出来的。
马萍儿还穿着昨夜的衣裳,只不过外衣竟有些脏,满是凌乱的褶皱,她脸上犹带疲惫,似乎一夜未睡。
对上三人怪异的目光,马萍儿羞涩又趾高气昂地一笑,不理会她们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马萍儿在萧洌屋子里留宿一夜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太后耳中,她将徐威招来,详细地询问过后知道昨夜谢怡然和马萍儿二人先后在庭院里截获萧洌,只不过一个失败一个成功,不过萧洌跟那二人分别说了什么,当时被赶开离得远的侍卫并没有听到。
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马萍儿并不是她最属意的人选,可既然马萍儿成功了,就说明这姑娘有些本事,那便暂时先用着吧。哪天用着不顺手了,要除掉也不难。毕竟马萍儿不是叶清溪,不需要她来替洌儿治病。
太后让人叫来了谢怡然,询问她前一日晚上她跟萧洌说了些什么。
谢怡然不明白为什么马萍儿竟然能得到皇上的青眼,她想一定是她走后发生了什么。而面对太后的询问,她蓦地想起了皇上的那句威胁,只要她不说,皇上自然也不会说,谁也不会知道他们当时说了些什么。可若是她说了,太后可不会在乎她的小命,万一跟皇上说话时泄露了什么,惨的便是她谢家。太后如今是掌权,可皇上说的没错,他才是大梁的皇帝,他迟早要亲政的,她没办法拿自己的全家去赌。
“娘娘,是怡然没用。”谢怡然低着头一脸难过,“我本想装作与皇上偶遇的样子,一开始皇上似乎认错了人,还以为我是叶姑娘,但他发现我不是后,便恼怒地走了,我也不敢在皇上盛怒时前去,便回了。”
“就这些?那马萍儿是怎么回事?”太后问道。
谢怡然赧然道:“萍儿许是在那之后来的吧,我也不大清楚。”
太后挥挥手让谢怡然退下,后者如蒙大赦,很快便退了出去。
太后想到谢怡然的话,叹了口气。如今,洌儿还是将旁人认成是清溪……或许,马萍儿便是用了这个法子?毕竟她们四人跟着清溪学了十几日,总能学个皮毛吧。
太后找来萧洌一道吃早饭,只留下了翠微,其余人都在外伺候。
“洌儿,母后听说你昨夜幸了马萍儿?”太后似乎不经意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