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叶秋嬗是真笑了,她向叶芳辞别,转头去了外院。此时叶秋妙姐弟正欢欢喜喜地放孔明灯,见她来了,都略带羞意地遮掩住自己灯上的字迹。
“怎么?妹妹们许的什么害臊的愿望,还不给姐姐看了?”叶秋嬗揶揄道。
茉香却抢先一步,拿了灯和笔,将她推进屋——“姑娘,愿望被他人瞧见便不灵验了。您还是自个儿放自个儿的吧。”
茉香将东西放下便出门去,弄得叶秋嬗失笑不已。
思虑半响,她才执起笔来,往灯面上写字。
先是“祈愿爹爹娘亲平安”占了一面,而后是“祈愿祖母、幼弟平安”占了一面;“祈愿妹妹们有个好姻缘”又占一面。四面的孔明灯只剩最后一面,她犹豫片刻,又写道:“祈愿自己平安顺遂”。
如此四面都占满了,叶秋嬗拿起来端详片刻,总觉得缺点什么,看着那熟悉的笔迹,忽地心头一动。
又蘸了墨,想找一个空白处,却发现自己写得太大,只好换了支小笔,在祈愿自己的那一面的边角上,虔心写上最后一个愿望——
“祈愿谢芝平安”
写完拿起来细瞧,又觉得写得太小,怕天上的神明注意不到,蘸了墨给它描了个边。
一边描,一边笑自己无聊,一边心里又希冀着:但愿羌国内乱谢家没有牵扯其中罢……
放飞孔明灯的时候,叶秋妙她们已经开始在园中吃着零嘴,赏烟花了。叶秋嬗放了灯过去,就听叶卓尔在院里的李树下大叫。
“祖母、阿姐,你们快看,有只孔明灯挂树上了!”
“哪里哪里?该不会是我们先前放的吧?”
有机灵的小厮迅速拿来了木梯,搭着上去将孔明灯取了下来。
“哎,这灯好奇怪,还画了画儿!”叶卓尔惊奇道。
叶家三姐妹都被他吸引过去,定睛一看,果真有画,映着微弱的烛光,却是一副白描图,勾勒了一颗杏树,画工传神,落叶飘然落下,其中有一片好似蝴蝶翩然飞舞,最终落到了一人的掌心里。
只画了手掌,并未画出全身,意境虽美,但寓意却不明了。
叶卓尔扣着脑袋,围着花灯转了一周,指着花灯背面惊喜道:“这儿写了字!”
三姐妹忙将花灯掉了个个儿,背面的字便呈现眼前。叶秋嬗赫然发觉是她最熟悉的那人的字迹,只有四个字
——秋叶平安。
不知为何,叶秋嬗竟鼻间一酸。
……
第二年,初春。
朝堂节后复职,叶芳被提拔为从三品三司省少卿,同月,叶家大小姐因染恶疾,被其祖母带去江南寻求神医。次月,白家有女白若虞知书达理、形貌端庄,特赐封为襄阳郡郡主,与羌国新王联姻,结两国之好。
第70章
位属西北的小城, 万物生长之际,风卷黄沙, 一路望去瞧不见半点花红柳绿。
此处常年地广人稀,土地干旱贫瘠产不出粮食, 年轻有力的早收拾家当离了去,只留下老弱病残的靠着耐旱植被还苟延残喘着。
烈日烘烤着荒山残壁,犹如置身于火炉之中, 一支足有三百余人的队伍声势浩荡向小城行来。
还未进城便被几十个瘦骨嶙峋, 肤色蜡黄的瘸腿老叟给拦下来。
“大胆刁民,竟敢拦住去路,你们可知吾等奉何人之命前来?”为首的士兵大喝道。
那群老叟可不管这些,哭喊着:“贵人们行行好, 赏俺们一点吃食罢……”因腿脚不便, 跪也跪不下去,横躺竖歪的都有,画面十分惊心。
然一路行来, 这一行贵人早已对拦路的乞儿见怪不怪了,十几个骑兵上前就是一顿驱赶。那群老叟终日食不果腹, 全无抵抗之力,吓得瑟瑟发抖之下,将怀兜里的物什抖落了一地。
“贵人们可要购买药材,这些都是俺们采的,全是百年一结的神药啊……”
定睛一看,果真是些旱地特产的药材, 不甚稀奇的苁蓉占多数,当然也真有个别罕见的良药。
士卒对此视而不见,正要再赶,便听一道低磁的雅声从身后传来。
“且慢!”
一着素色锦衣的少年从人群之中走出,身姿纤瘦但风姿如竹,风卷狂沙并未沾染他身,往上再看,却是戴了顶遮风帽,将脸部严密围住,只剩一双澈水无波的明眸。
光看眼睛像是个美貌的姑娘,但再观嗓音与身板却是个少年人无误了。
那群老弱病残见着他仿佛见着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拥而上,将自己怀里兜的药材全抖落出来。
少年看着满地的干药,吩咐道:“药材买下,换成粮食分给这些乡亲们吧。”
他在这支队伍里的身份好似是举足轻重的,那些士兵皆停下手来照做了。而后便听城门下一片喜极而泣,人多手快分了粮之后,终于让开一条去路,让这支队伍进城去。
长队启程,少年缓步回到队伍中心,在华贵的车辇前取下风帽,正是乔装改扮混入和亲队伍的叶秋嬗。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特地涂抹上叶秋妙特制的花汁,将肤色调成了麦色,眉形也换成了英气的剑眉。更兼她又有意模仿,举手投足之间活脱脱一个男子。如此一月下来,竟没有人质疑她的真身。
又或者说,碍于她的身份,他们不敢置喙。
叶秋嬗如今化名邱清,是和亲队伍中负责看管郡主嫁奁的使臣,她这身份虽没有官身,但论及财物却是最有话语权的一个,所以方才才能慷慨散粮。
这和亲队伍人员复杂,光是使臣便有四个,除她之外另三人分别是白家嫡子、谢府三爷和朝中的羌国外使。
叶秋嬗一见这队伍便立即明白了靳帝的用心,将京城几大有威慑力的世家全搁在一个锅里炖,互不勾结又互相制约,届时若真有露出马脚的,另外两家必定结群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