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奇怪为何叶秋嬗明知不可能还要深夜与谢芝私会,这可不就是飞蛾扑火么。
叶秋嬗心头如明镜一般,神色微动,摇头嗟叹,“妹妹必然鄙夷姐姐我恬不知耻,明知不可能还巴巴地往人家跟前凑吧?”
“不,堂姐我没有……”叶秋妙忙摇头。
“不怪你的,本就是我痴心妄想了。妹妹必然听说过庚太妃将我认作义侄的事吧?在那时我便与谢芝相识了,只不过当时并无其他想法,直至后来有一次他救了我的命……”
“谢公子救过你?”叶秋妙吃惊。
“嗯,便在京城的太守湖中,我无意掉了下去,是谢公子及时出手相救才让我没一命归西。不过此事只有我与他知晓,从那之后,我一心报恩,便与他交结频繁了些,不过我两人并无苟且,谢公子也是知礼之人,一直以来待我如知己好友从未言过男女私情之事……我觉得这般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才有了今日之约,原本想快刀斩乱麻与他说清楚,没想到刚巧被你撞见了……”
她一道完,叶秋妙恍然大悟,算是明白了事情原委。越想越发觉得自己堂姐可怜,一片芳心无以寄托,又联想到自己近来的身不由己,心头一酸,拉着叶秋嬗便开始向她致歉。
“堂姐,是我对不住你,本来你今晚便可以向谢公子说清楚的,偏叫我给搅和了……我该如何弥补才好?”
叶秋嬗摇头,双耳却细细听着,并未错过叶秋妙方才那一丝的同病相怜,心头暗笑。其实保守秘密最好的方式是将秘密交换,双方都知晓对方的秘密的情况下,才算有了共同的契约。
“妹妹无需愧疚,以后总有机会的。唉……堂姐今日与你说这么多,便是想给你一个前车之鉴,我不是个好榜样。但愿妹妹能顺心如意找到一个真心人,莫要学我损了名声还扑了空。”她盯着叶秋妙,有意试探。
果真,听她如此道,叶秋妙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堂姐心好,又是个如此貌美灵慧的美人,即便与谢公子修不成正果也可以嫁个很好的人家,但我就不一样了……”
“妹妹长得如玉兰一般秀致清雅,何必妄自菲薄?”
叶秋妙叹息,一眼便可瞧出其眉宇间的愁意。“堂姐待我亲切,我对堂姐又何尝不是。方才听你说起往事,真个叫感同身受……难道我们叶家的女子都这般命运多舛不成?”
“妹妹不可乱说,你还这般年轻,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叶秋嬗皱眉问道,叶秋妙却侧开脸望向窗外虚空处,而后缓缓道来。
“堂姐你七窍玲珑心,想必已猜到祖母带我上京是为何事了吧?没错,我与祖母此番探亲便是想为我寻一门亲事的……说出来堂姐你必然会不齿于我,但我还是实话告诉你,其实来京城谋亲事是我亲自央求着祖母,才累得她老人家为我走这一趟的……”
叶秋嬗瞠目结舌,这世间还没听说过哪家闺女亲自求着长辈替她寻亲,若说出去,该视为家丑了……
“妹妹为何这般?可是另有隐情?”叶秋嬗问道。
叶秋妙却已眼中含泪,哽咽着冲她点头,叶秋嬗连忙掏出手帕替她拭泪。
“早前家中几位叔伯与我爹,托幺叔伯在京中买官的事,堂姐应该知晓的。这么多年来,我爹并没熄了这心思,他如今年岁已大入仕无望,只得将希望寄托于家中几个兄弟与我,我如今到了说亲的年纪,他便想将我嫁给当地的一个刺史老爷……那大人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勋贵世家,若是嫁给他我也可保衣食无忧,但、但那刺史老爷已是花甲高龄,前两房正妻都已西去,如今仍美妾成群,是当地有名的淫棍……我、我真的不想……”叶秋妙话未说完,眼泪珠子刷刷地掉。
试问世间哪个豆蔻少女愿意嫁给一个老头子当继室呢,这哪是在嫁女儿,分明是在卖女儿!
叶秋嬗又是同情又是气愤,她自己虽自小没了娘亲,但好在亲爹不是个没良心的,即便不擅与她亲近,且在仕途上也一直不大顺意,但至少从未有过这等卖女求荣的心思。一时竟不知她那江南的几个叔伯是如何狼心狗肺,逼得与兄弟反目不说,如今还要祸害叶秋妙。怪道她一个闺阁女子竟舍下颜面求祖母待她上京寻亲,若不如此为自己拼搏一番,恐怕已成那老淫棍的玩物了……
比起她,叶秋妙实在更为可怜一些,叶秋嬗执起她的手,柔声安慰:“妹妹别怕,你只要在京中,任寻一门亲事也比嫁给那个刺史老爷好。以妹妹的才貌,此计可行的!”
叶秋妙却愁眉不减,“我爹也是如此说,他承诺若是我嫁了个比刺史更好的人家,他便不强逼我……可我进京之后便没了底气……堂姐这般出色的女子都愁嫁,与我更是云泥之别,实在是希望渺茫……”
叶秋嬗连连摇头,心想她虽然配不上谢芝,但寒门才子如稽央总该是可以的,况且谢芝救了她,她还救过岭南候世子,再不济有这层关系,愁嫁倒是不至于。
“妹妹忘了么,我的继母何氏也算是世家太太里头有名望的,时常都有贵女邀她游玩,她若肯帮忙,你这难题准能解决。”
叶秋嬗给她服了一粒定心丸,叶秋妙见她如此笃定,脸上一喜,终于将眉头疏解开来。
“明日我便带你去母亲那处说道说道,她是个好心的,一定会答应下来,你年纪这般小,以后留在京城当媳妇,可莫要想家。”叶秋嬗为了开解她,故意揶揄道。
叶秋妙对她瞧了又瞧,好生感动,扑倒叶秋嬗怀中便是一阵抽泣。
“堂姐你真是太好了……”
翌日,叶秋嬗早早便领着叶秋妙往何氏的院子走去,这时候何氏已用完早膳,正在书房中静心练字,见她们到访,也毫无惊讶,仿佛早已料到。
“母亲,我带着秋妙妹妹来向您请安了。”
叶秋嬗甜笑着上前行礼,叶秋妙也如是。
何氏坐于案前,纹丝不动,只是拿着一双眼睛睇着她俩,叶秋嬗早知她是这般清傲的性子,相处久了才会了解她的好心肠,是以并不焦躁,反倒是叶秋妙极为忐忑。
何氏缄默无言望着叶秋嬗,见她依旧笑颜不改,轻哼一声,没好气道:“怎么?不是免了你晨昏定省么?好些日子都见不到你的影子,这会儿倒是想起我来了?”
她一开口,叶秋嬗便知她让步了,想来这段日子确实没到何氏面前尽孝道,一时有些愧疚。
笑着上前替她奉茶,“这段时间秋嬗贪玩好耍,没到母亲跟前尽孝道,是秋嬗错了,还请母亲消气。”
何氏愣了愣,还是接过了她的茶,又道:“我有何可气的,只不过有些失望罢了,你如今虽已到说亲年纪,常出门与好友游玩无可厚非,但也不能如此每日都去,前儿我让你多练字,你必然也抛之脑后了吧?世人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你若胸无点墨只知玩耍,将来你夫家的人也会瞧不起的。”
叶秋嬗没想到何氏忽的语重心长来,也是怔然,末了又听她补充道:“母亲也不是强求你要如何修身养性,但女子家不能全依仗他人,自己要有本事才会被高看一眼。这句话你们两姐妹都要谨记,叶家闺女莫做了那庸脂俗粉。”
叶秋嬗与叶秋妙俱是点头,何氏这句不流世俗的话若放在大庭广众必然觉得她离经叛道,但她们俩一个是见识过大千世界的有为女子,一个是饱受磋磨的铿锵之花,对何氏此言可谓是大为赞同。
“多谢幺婶婶,秋妙记住了,以后定然不负婶婶所望。”叶秋妙真诚道。
何氏仔细地瞧了她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而后点头了。复又转向叶秋嬗道:“再过几日便是岭南候夫人的诞辰,侯府发了帖子来,届时你与你堂妹一道去也可,但我还得瞧瞧你的字,若是将为娘的话记在心里了,多出去走走也无妨。但若是丝毫没有进步,那可别怪为娘冷酷,留你在府中潜心练字,哪儿也别想去。”
何氏以为叶秋嬗这段日子荒废了才艺,想督促她将书法捡起来,原本是要她在之后两日练练,却不想叶秋嬗直接走过来坐在案前了。
叶秋嬗胸有成竹向叶秋妙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只因这段时间她与谢芝频繁书信往来,无心插柳柳成荫,想来那字也不会太差。
执起笔,随意想了一段诗词,便沉稳地书写起自己拿手的蝇头小楷来,不过倏尔便叫何氏大吃了一惊。
待全篇诗文写完,何氏赶紧拿过细看,却见满篇小字规整又飒意,娟秀中透着苍劲,笔锋凌厉却又不失灵动。刚柔并济、恰到好处……
“你……这字倒是进步不小。”何氏由衷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