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带了!”许迈再顾不得颜面,慌忙从官袍中拿出一封已经拆开过的信封,“臣想着今日说不定能用到,便特意带在了身上。”
见许迈真的掏出了一封信,雍和帝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示意內侍下去将信拿来,同时余光观察着百官反应。
李文柏也暗暗看向孙显午的方向,可惜其人背影仍然挺拔,从背后实在看不出什么。
一目十行浏览完信件,确实按许迈所说将李文柏条条罪状列举得十分清晰,就连市井流言也都写了上去。
雍和帝面色变淡了些许,换上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许迈,你个堂堂监察御史,职责是替朕监察百官,怎么还管起民间案件来了!还如此糊涂,信上怎么说你就怎么信?都不曾要来配方亲自实验实验吗!”
“臣知罪!”察觉到雍和帝语气的变化,许迈重新将头磕在砖石上,额头虽疼,心中大石却缓缓放下,虽然还是可能受到责罚,但只要圣眷未失,御史台的官员不受吏部制衡,随时可以东山再起。
“知道此信是什么人寄的吗?”雍和帝沉声问。
许迈面色羞愧:“启禀陛下,据臣家下人所言,此信是从臣的门缝中塞进来的,并不知是何人所送...”
“你啊...好了,罚你在家思过半月,罚俸一年!”雍和帝挥挥手示意许迈快点滚蛋眼不见心不烦。
恨铁不成钢是真的,从许迈的态度来看,就知道朝中这些文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到了什么地步,明明只要稍作实验就知真假的事情,偏偏还给闹到了朝堂上,如果不是他允许李文柏当堂对峙,最终或许还真就会造成一桩冤案,白白损失了一个人才。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写这封信的人对朝中风气心知肚明,漏洞如此之大,却敢肯定许迈绝对发现不了。
雍和帝视线侧移:“孙显午。”
孙显午侧步而出:“臣在。”
命随身內侍将信件交到孙显午的手中,雍和帝沉声问道:“吏部总司百官,你可能看出这信上的笔迹?”
李文柏闻言一愣,意外地看向雍和帝。
他原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查明自己无罪也就罢了,毕竟朝中势力盘根错觉,没必要为了自己一个白身把事情闹得多么严重。
可看这架势,雍和帝是真准备一查到底?
当然不是。
看出自家小师弟的心里活动,顾文暗笑,李文柏还是太年轻,对朝中这些弯弯绕绕并不熟悉。皇帝要的从来都不是真相,怎么把这件事利益最大化,才是雍和帝考虑的事情。
孙显午恭敬地接过信件,先是草草浏览一遍,而后面色渐渐沉重,仔仔细细观察一遍,最后表情变得青白,凝声道:“陛下,臣确实认得这信上的笔迹。”
感情转变过程之流畅,让在侧后方一直默默观察的李文柏叹为观止,这演技,在后世都可以竞选金马奖影帝了!
可李文柏不甚明白,为何要承认?顾文却在后方冷笑,这个孙显午,果然在这里留了一手。
雍和帝讶然:“哦?是朝中何人所写?”
满朝文武瞬间将目光集中在孙显午身上,生怕这位捉摸不透的吏部尚书大人一气之下将自己拖下水。
孙显午满面惭愧:“启禀陛下,此乃微臣幼子孙平所写。”
“什么?!”
“是孙尚书的儿子所写?!”
“孙尚书疯了吧,这事儿作甚要承认?”
“匪夷所思...”
话音一落,朝中窃窃私语之声瞬间嘈杂起来,雍和帝猛咳一声才止住:“孙卿,这是你儿子写的?”
“正是。”孙显午躬身,“此信上笔迹却为犬子亲手所写。”
李文柏有些惊疑不定,孙显午这是何意?他本以为孙显午要么会装傻到底,要么干脆拿人顶锅,为何直接把孙平扯进来?这样他自己不也难逃其咎吗?
顾文看向孙显午的眼神凝重几分,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这个孙尚书,还真是头狠毒的老虎...
雍和帝也很意外,试探道:“你是说,孙平便是那陷害李文柏之人?却是为何?他二人有什么过节吗?”
孙显午面上满是沉痛:“回陛下,臣忙于公务疏于教导,家人又把幼子宠得无法无天,把孙平生生养成了个纨绔,臣有罪,犬子做了如此大事,臣却不知道究竟为何...”
殿中一片寂静,雍和帝问道:“这...诸位爱卿怎么看?”
孙系一派的官员静默无声,只有零星几个小官站出来表示小辈之间的玩闹无需太过在意,想必都是受了什么指示。
兵部右侍郎冯均此时突然站出来,高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若大事化小,未免寒了朝廷有功之臣的心,应该将孙尚书之子孙平唤上殿来,问个清楚明白,也好为李文柏正名!”
众所周知冯均是王敦茹的人,此时落井下石再正常不过。
只是一个学子,冯濬心中摇头,今日里让工匠来朝堂已经是破例,若是再唤孙平,朝堂成什么了,只是……目光触及到孙显武,心中忽的一动,虎毒尚且不食子,孙显武竟是毫不犹豫推出了自己的儿子,心中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叹,也想见见这位孙平,于是问:“孙卿,你意下如何?”
孙显午显得十分平静:“陛下,臣没有异议。”
“既如此。”雍和帝点头,“来人,宣孙平入殿!”
朝中有人发出些许动静,请工匠到朝堂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唤孙平?克制的目光落在李文柏的身上,一切皆因此子而生。
殿外值守的金吾卫暗暗叫苦,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简直要跑断腿!
朝中形势急转直下,方才还在众口一词逼问李文柏,现在却变成了要讯问孙平,这要是真问出什么来,孙显午最低也是个教子无方之罪啊!
冯均略显得意地望向他的座师王敦茹,赞赏的目光没得到,却只对上了赵成义冰冷的视线。
冯均心下一颤,茫然看过去,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时候不正是落井下石,让圣上对孙显午不满的最好时机吗?
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