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李文柏此言一出,不仅三子的神情稍稍放缓,就连蒋勇也稍微放下了怒火,愤愤不平之色消去不少。
又赞许了三子两句,李文柏一拍脑袋:“哎呀!瞧本官这脑子,光逮着三兄弟叙旧,竟忘了正事。”
三子本就是不喜言辞之人,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滚圆的镂空竹筒递过去:“大人,这是县丞大人命草民交与您的亲笔信。”
“搞得这么生疏,还专门派你来。”李文柏边拧开竹筒的封盖边感叹,“施家庄园离得又不远,施大人为何不亲自来?”
大齐虽然已经有了用于写作的宣纸,但因为工艺的缘故往往过薄易碎,且价格过于高昂,一般只有世家大族做私用,因为保管不便的缘故很少用早正式场合。
除了天子诏书必用玄黄两色绸缎之外,除非事情紧急且需要记述的文字过多,否则一般情形下的信件往来,用得最多的还是牛皮、羊皮之类各式皮革,或者竹简。
当然,竹简过于笨重又使用不便,在中原地区的世家大族之间已经近乎绝迹,但交合物资匮乏,即使豪族如施五,竟然还在使用这种原始的记载方式,也是李文柏万万没有想到的。
三子拱手:“天寒地冻,县丞大人前日感染了风寒行动不便,还请大人恕罪。”
“什么,还有这事?”李文柏动作一顿,关心地问,“可有请大夫?如今好些了没?过些日子等手中公务告一段落,本官一定亲自前去探望,还请施大人万万保重身体啊。“
在三子的道谢声中,李文柏已经将竹简上的内容草草浏览了一遍,原来蒋勇也好三子也好,都是奉施五之命,来“慰问”昨日受惊的钱楷一家人的。
“钱楷?”李文柏故作疑惑,“本官知道此人,不就是个小小书吏?出了何事,还至于还劳烦蒋县尉亲□□问?”
蒋勇吊起眉毛,“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大人不知道?”
李文柏本就皱起的眉头皱得更紧:“蒋县尉何意?莫非交合出了什么大事,本官还被蒙在鼓里?”
“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人日理万机不知道也是应当。”三子毫不犹豫地打断蒋勇的话,“不瞒大人,昨日清晨,县尉大人手下的几个弟兄奉命在城中维持治安,盯防鸡鸣狗盗之辈,不想出了点误会惊扰了钱书吏的家人,县尉和县丞大人心中过意不去,这才令小人前来慰问一二,也聊表歉意。”
三子虽然面瘫,一看就是少言寡语之辈,说起这么大段话却一点不曾卡壳,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眼中却让人硬生生看出来几分不似作假的关怀之意,似乎真的对钱楷心存愧疚。
李文柏心下感慨,面上却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怪不得那钱书吏今日一天都心不在焉地,原来竟发生过此种误会。”
“让钱书吏受惊,真是惭愧。”三子拱手,“敢问大人,钱书吏现在何处?县丞大人命草民给他带了些赔礼聊表心意。”
第109章 放粮准备
理由十分合情合理, 李文柏暂时也没有和施家翻脸的意思, 况且钱楷已经交了投名状, 回头路已经被封死, 既然施家此举只是为了安定人心, 这个顺水人情没理由不做。
于是,正在书房兢兢业业查账的钱楷就在茫然中迎来了三子。
钱楷是个聪明人,立马就明白了李文柏的用意, 虽然面对三子时还是不可避免地腿软, 但一想到这是在新主人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还是强撑着挺直腰杆客套起来, 直到把人送走,才终于忍不住双膝一软瘫倒在地上, 明明穿着棉袄, 背后却已经被冷汗湿透。
“施家积威,竟恐怖至此么。”李文柏听了李二的回报后思量长叹,“看来要将其祛除,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了。”
李二问:“大人, 是否要小的们去安抚安抚钱楷?那小子着实被吓得不轻。”
“施家送来的礼物,他全收了?”
“是, 但没有自己留下, 还特地嘱托小人等把那些东西全都收归府库。”
“还挺聪明。”李文柏笑笑,“让虎子他们代替本官和钱楷聊聊,但也不能放松,把人给我盯紧了。”
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 但钱楷的所作所为依然改变不了其墙头草的本质,这种人可以用,但却不可信。
“此事暂且不提。”李文柏行至门口,望着院中光秃秃的枯木,“去看看,家里的车队离交合还有多远。”
李二抱拳领命而去,约摸过了两三个时辰,派出的快马骑士风尘仆仆来报,说是运粮队傍晚便会到达。
时不我待,衙役虽然有百来号人,但除开分散开去负责探查县外各村情况的探马外,留下可用的也不过只剩一半。
“二子,去备马。”李文柏回房换了身简便轻袍,“快马去府军大营去见陈将军,就说李文柏有事拜访。”
李文柏的运气不错,陈一志刚巧带兵剿匪归来便碰上了县城来的信使,虽然疑惑,但还是立马命亲兵准备了热水,毕竟武人再怎么不拘小节,也不能顶着满身的血腥待客。
府军大营坐落在距县城不到十里的大垣山脚下,李文柏轻装简从一路快马疾驰,不到一炷香便已经到达大营门口。
守军已经接到主将的命令,在确认李文柏的身份过后便放了行,早有等候在旁的士卒上前为一行人引路。
和关中军严谨讲究的营地比起来,府军大营就显得随意很多,帐篷胡乱摆放,到处都是吊儿郎当的士兵,巡逻的士卒也都是一副应付差事的模样,营地中央的校场上看不到哪怕一名操练的军士。
见惯了军纪严明的关中军和华丽高傲的亲军十二卫,猛然见到大齐基层的府军士卒,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落差感。
差得也太多了。
大部分士卒刚刚剿匪归来,军营中不可避免地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随处可见甲胄沾满血迹灰尘的将士,竟给人一种交合府军骁勇善战的错觉。
但李文柏很清楚,这不过只是错觉而已,边境府军战斗力或许比江南软乡要强上不少,但不过一场剿匪,就给军营平添了如此多的伤员,由此可知陈一志的兵也不过如此。
而且交合府兵满编一千人,从这里看过去,怎么看最多也不过七八百人,看来就算陈一志是贺青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还是改不了地方折冲府吃空饷的毛病。
穿过普通士兵居住的帐篷,再经过点兵台,就到了陈一志居住的主将大帐,陈一志一身浅灰短打站在门口,显然是得到消息专门出来迎接李文柏的到来。
李文柏遥遥拱手:“将军何必如此客气?”
“你是一县之主,这算得上什么客气。”陈一志大笑着将李文柏迎进大帐,又嘱咐亲兵去准备酒菜,“来来来快坐,说说,是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给出来了?”
李文柏学着陈一志的样子大大咧咧地盘膝而坐:“惭愧,不瞒将军,李文柏此来是有事相求。”
“就知道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陈一志说,“说吧,需要你陈叔帮什么忙?”
李文柏先是将府衙人手不足的现状解释了一通,而后道:“好叫将军得知,在下预备明日一早开平仓放粮,同时在城外施粥救助灾民,此行是来找将军借人来了。”
陈一志犹豫了:“冠玉,不是本将不信你,交合历年从没有开平仓放粮之事,更不用说施粥,你可知道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