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无常说

第15节(2 / 2)

黄蜂停下了脚步,人家都叫了自己的了,没理由再说自己没听见了,于是他笑眯眯地转头说:“哪儿啊,我刚才是想起来有事儿,这才转身走的,忙得很,没瞧见您呢。”

说完这句,黄蜂又凑到了姜青诉的耳旁,左右打量了一眼问:“黑无常大人没跟着您呢吧?”

姜青诉挑眉了然,这全地府都怕一个单邪,于是笑着道:“没呢,他尚在人间,琅城梅庄一案方才结束,还有一点儿善后工作,你要是找他有事儿,我让他回来到你黄蜂府上……”

“哎别别别!我没事儿!我什么事儿都没有,我闲得很!”黄蜂立刻摆手。

姜青诉脸上的笑不变,黄蜂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话都开始前言不搭后语了,于是干笑两下。

姜青诉道:“行了,我知道你是何意思,近来我不在,阎王殿可都还好?”

“你不在,阎王累多了。”黄蜂如是说。

姜青诉道:“我现在找他可得空啊?”

黄蜂笑着指着阎王殿大门道:“刚得空,你寻去。”

姜青诉点头,入了阎王殿,熟门熟路找到了阎王私下办公的地方,那地方以前隔了一道帘子后头是她的小天地,以前送到阎王殿的卷宗后来都堆在了她珠帘后头的桌案上,现在一瞧,珠帘犹在,桌案却搬走了。

姜青诉瞧见了靠在椅子上微微皱着眉头闭目养神的阎王,对方四十来岁的长相,嘴角略微下撇,眼上一层黑烟。

姜青诉笑了笑,开口道:“阎王爷,休息呐?”

阎王听见声音立刻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打算装出一副正在沉思的模样,瞧见是姜青诉来了,阎王立刻哎哟了一声,眉毛皱着,哭丧着脸:“霏月!你来啦?是不是单邪那儿不收你了?来来来,我这帘子后头还给你空着呢……”

“单大人没说不要我呢。”姜青诉笑得更深,阎王听见这话脸上表情全收了,砸了砸嘴问:“那你来我阎王殿作甚?”

“想来问您几个问题,问清楚了我就得上去了。”她伸手指了指上面,阎王知道那是人间。

“你问。”

“您做阎王多久啊?”

“千儿八百年吧。”

“谁认命您做阎王的?”

阎王顺嘴要说,眼睛顿时一亮,朝姜青诉瞧过去:“你问这个作甚?”

姜青诉哦了一声:“单大人说,他一直都是这阴曹地府的黑无常,我想知道您在时,他是否就在?他可曾为人?为何咱们地府里的人都怕他?明白了,日后才好相处。”

阎王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嘿嘿笑道:“他啊……霏月,我教你一事儿,关于单邪的一切,不问、不说、不好奇,做好十方殿的工作,便是与他相处的最好方式了。”

被阎王这么一说,姜青诉就更好奇了,本想问为什么,她这个人生前就这样,爱追根究底,不过阎王并没有给她问的机会,阎王一句忙便打发她走,话到了这儿她也不能再在阎王殿逗留了。

从阎王殿出来,姜青诉一路往奈何桥上过去,她心底还是想问的,单邪的身份,他的性格,和他的能力,这个人身上充满了谜团,不拆开,她难安,还心塞。

回到人间,姜青诉直接到了客栈,她去送李慕容也不过才半日,又去阎王殿逗留了会儿,到了人间外头的天已经要亮了。

推开房门入单邪的房间,果然三个男人都在,一个照旧不挨着人,坐在窗户旁的太师椅上,剩下两个交头接耳,一边嗑瓜子一边说着梅庄里的事儿。

钟留之前被单邪安排查黄符了,李慕容与梅灵还有夏庄在梅庄宗祠里发生的事儿他不知道,经过沈长释的嘴,又添油加醋了一番。

沈长释瞧见姜青诉推门进来,扬眉就笑:“白大人来啦?李慕容没撒泼吧?”

姜青诉笑着坐在了他对面道:“人家大家闺秀,如何能撒泼?”

钟留一听不对,指着沈长释说:“沈哥方才告诉我,李慕容得知夏庄弃她而去,冲出来就撒泼,吓得夏庄疯疯癫癫的。”

姜青诉:“……”

沈长释长笔在手中一转,笑着道:“我生前毕竟说过一段书嘛……”

“钟留查的如何?黄符之事可与单大人交代了?”姜青诉问时,眼睛朝单邪瞥过去,刚好与对方对上,她这才发现那人居然一直看着自己,心里虚,想起来沈长释说的,她说的话这人都能听到,那阎王殿里的交谈……

“查了,的确是有一修道士从琅城路过,直奔梅庄过去,与夏庄也只是短暂接触,再没逗留,当日来,当日便走,也不像是夏庄传信过来的。”钟留伸手抓了抓下巴上的胡子道:“此人来无影去无踪,人间尚不知有他这号人物,亦不像是灵、妖、鬼一类,甚是奇怪。”

姜青诉抬眉,眨了眨眼睛,道:“兴许就真的是个路过的。”

一直没开口的单邪此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将视线从姜青诉身上收回后说:“你的魂魄,得还给你了。”

姜青诉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一魂一魄还在单邪手上,而身体里的,是那人间走了上百年的鬼,于是点头道好,朝单邪走过去,站在对方面前眨了眨眼睛问:“如何还给我?”

沈长释道:“伸手就能还给你。”

姜青诉伸手,沈长释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单邪瞥了他一眼,张嘴一个‘封’字,沈长释的嘴里还含着没嚼的瓜子,愣生生地把嘴巴给封住了,于是哭丧着脸面朝钟留,钟留唉了一声:“沈哥你这不是活该嘛。”

钟留给姜青诉端了个板凳坐在了单邪的对面,姜青诉慢慢闭上双眼,被单邪抽走魂魄其实是没有感觉的,她身体里的一魂一魄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不过填入自己的魂魄时,感觉却很深。

一些潜藏在记忆深处,总是不得想起的事儿,此刻纷纷涌入了脑海,包括她失去魂魄那段时间的荒唐事儿。

单邪面色不耐地给她‘变戏法儿’,从小孩子爱吃的糖葫芦到狐狸面具,莫名回到了儿时的自己使着一个大人的身体跟在他后面闹了一夜,最后还趴在他的膝盖上睡着了。

若这算可笑,那下一场如梦的场景便让她笑不出来了。

“长夜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

一首陪伴着她度过最痛苦最煎熬时光的诗,却是一夜大雪,她忽然惊醒的时候,与在她窗前守着她的人一起写的。

姜青诉慢慢睁开了眼,魂魄换了回来,心便沉了许多,她朝面前面色冷冽的单邪看过去,对方将女鬼的一魂一魄重新装进了葫芦里,这魂魄到了阴曹地府,必然是要下地狱的。

姜青诉胸口平静,却在与单邪对上视线时突突直跳。

她记得守在自己窗前的人是谁,那夜窗外白雪簌簌,窗户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隙,木头窗户打在窗沿上嗒嗒作响,单邪一席黑衣看着她在桌前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