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回:“我爹说我还小,怎么就考虑死时的事儿了?我才不要呢,要死你自己死!”
“霏月!不许这么与五皇子说话!”不远处正在带小妹的女人听见这话,立刻回头对着还是孩子的姜青诉道:“五皇子是万金之躯,怎么能说死不死的?快道歉。”
“姜夫人,不用在意,我不怪她。”少年说完,趁女孩儿不注意,伸手往她脸上一抹,将漂亮干净的小脸蛋抹出了两条黑胡子。
女孩儿当然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少年:“赵尹!”
“姜霏月,尚书大人说了,你不许直呼我名讳!”少年还在笑,然后被女孩儿追着满院子跑,院子边上守着的太监与侍卫伸出双手,就怕少年没站稳摔倒了他们不能及时去接住。
后来……那棵树长成了,姜府遭殃的时候数已有半人粗了,再后来,她也死了,也不知那棵树究竟有没有被砍了给她做棺材。
“霏月啊,去了十方殿,多照顾好自己。”这是她在地府做了五年阎王殿鬼差后,阎王对她说的话。
第一次与单邪相见,便是在轮回井前的孟婆汤铺子边上,男人坐在那儿,一袭黑衣,头发纤长柔顺地贴在后背,几缕挂在额前,当时姜青诉就立刻察觉这人绝不好相处。
一晃眼又是十多二十年了,所有的记忆如盆中水,顷刻间覆出,她猛地睁开眼睛,姿势还是方才的姿势,桌案上的蜡烛燃烧才不过一个指节,短短的一刻钟,她居然又度过了一生。
房门被人敲响,沈长释站在门外:“白大人!”
姜青诉从床上坐起来,看向房门:“怎么了?”
“城主府烧起来了。”沈长释道。
姜青诉立刻愣住了,城主府不在她窗户所能看到的这侧,背对着她的房间,若要真烧到客栈这处都能瞧见,必然是火光冲天,姜青诉立刻打开房门,瞧见门外站着的三人。
钟留与许凤遥保持了距离,沈长释有些犹豫:“我们要去看看吗?”
“看,自然是要去看的,我要看看那邪气的楼阁是否也被烧了。”她道,然后往外跨一步,正准备下楼,忽而回头朝单邪的房门看了一眼。
“要叫上无常大人吗?”钟留问。
姜青诉顿了顿,想到自己对单邪那层微弱的感觉,于是摇头道:“不了,这么大的动静,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此时不出来,必然是不想掺和,既然说全让我负责,便不用去打扰他。”
说完,姜青诉便朝楼下走去。
沈长释愣了愣,见姜青诉这略微有些冷淡的态度,朝钟留瞥了一眼:“你确定他们晚间吃饭的时候是在谈情说爱?”
“不论是不是,现在也不是你我在这儿讨论两位大人是否谈情说爱的时刻。”说罢,钟留拉着沈长释就往外跑,沈长释的袖中还藏着姜青诉的簪子,许凤遥不得不跟上他们,三鬼一人往火光处跑去。
客栈安静了下来,站在房门内手轻轻贴着房门的单邪将手慢慢收了回来,眼眸微垂,转身走到了桌边。他的桌案上放了一个盘子,里面有两串糖葫芦,旁边点着一盏灯,在完全听不见姜青诉的声音后,他才慢慢朝盘中的糖葫芦伸手。
拿起一串放在嘴边,面无表情地吃了一颗。
居然是甜的。
第54章 戏子魂:十五
姜青诉等人赶到城主府附近时, 整个儿城主府都烧起来了,丫鬟家丁全都跑光,后院的府丁围在这边想要找水来灭火。
城主府内本有一口小池塘, 不过火势之大, 池塘那边也不能幸免,恐怕除了水里的鱼, 再没有活着的东西能从里头逃走。
火光冲天,好在城主府附近没有别的百姓住宅,否则此刻肯定跟着一起遭殃。围绕在城主府边缘一圈的枯树有的甚至被烧断,压倒了围墙,与里面的火势交融在一起, 因为这一场大火,半个柳城都明亮了起来。
逐渐寒冷的天,凉风不断的夜里, 靠近城主府这处居然热得让人发汗,钟留的额头上起了一层层汗水,他伸手擦了又出,擦了又出。
几十个府丁大老远取来的一桶水,浇到了那火势之中立刻就被吞灭了, 除非天降一场骤雨,否则城主府终将会被烧成灰烬。
“哈哈哈……好!烧得好!”女子的声音响起, 她就站在了距离城主府不远的地方, 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也不管,她要凑得离火光更近, 亲眼看看心中最仇恨的地方化为灰烬。
“你这疯女人,这时便别在这儿捣乱了,免得一会儿入了火里,可没人能就得了你!”正在灭火的府丁瞧见了莲姬,一把将她推开。
莲姬倒在了地上,她的手中还捧着一小坛子酒,衣袖被烧坏了一块,她披头散发,倒在地上还护着酒坛。手肘被撞破,鲜血从衣服里面渗了出来,她不在乎,似乎感觉不到痛处,此时她只想笑,越笑,声音就越大。
“哈哈哈!你们也有今天!你们也有今天!”她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捧着手中的那坛酒往火的方向冲去,跑到府门前大喊:“我帮你们灭火!”
然后将怀里的酒坛子丢入火中,砰地一声酒坛子炸开,大火更加旺盛,莲姬笑得更为欢乐,甚至鼓掌,腰都直不起来,眼角带着泪水,笑声不停。
“郎士荣!你痛吗?!被大火烧死的滋味儿不好受吧?!”莲姬仰头也不知对着何处大喊:“你们这群疯子!杀人的疯子!哈哈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爷代我来收拾你们啦!大火烧得好!”
“疯了!疯了!你这女人真是疯了!”府丁中领头的人瞧见她还在那儿阻拦大家灭火,便道:“来两个人,把她给我带下去,锁在那废院子里,完了……城主府完了!”
是,城主府完了,即便此时天降大雨,也不会留下什么完好的东西,能烧的都会烧个精光,这么大的火,就连池中的鱼儿也不能幸免,成了一池鱼汤。
莲姬还在笑,见有人过来架住自己立刻挣扎:“你们要干什么?我不走!我要看郎士荣粉身碎骨!我要看着他化作灰烬!别拉我!”
莲姬疯疯癫癫,还是被人给拉下去了,一群人手中提着空桶,远远地看着完全烧起来的城主府,彻底不知所措。
沈长释看向自己面前飘飞的烟灰,伸手挥了挥,对姜青诉道:“白大人,现下我们该怎么办?也不知城主府中是否有人命里有这一劫,死在里头了。”
姜青诉顿了顿,道:“我得去里头看看那楼阁有无遭殃。”
沈长释一惊:“现在去?那里面可都是大火啊。”
姜青诉嗤地一声笑出来:“钟留怕,你我怕什么?本就是魂魄一缕,还怕被凡火给烧了?”
说到了这儿,她便往城主府的府门走过去,她之前进过城主府一次,只要里面没被烧得东倒西歪,她必然能准确地找到楼阁所在之处。
走了几步,姜青诉见只有自己一人,于是回头朝沈长释看过去:“你愣着干什么?”
沈长释有些犹豫,半晌后才说:“我怕。”
怕那楼阁里的东西,总觉得阴阳怪气,他魂魄虽然聚齐了,保不定在大火中又得被吓一次,那阵法也就姜青诉肩上有单邪给的魂火才不怕呢,任何一个鬼魂进去了,都得吓得没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