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本正经地说话,为何却总能让她品出些许甜言蜜语的味道在里头?
作别钟留,这回单邪没让他继续查关于城主府那位突然出现的高人之事了,反正先前好几次钟留也没查到个所以然。他道人间之事便顺其自然,心中隐隐也觉得,某些恰好出现的人,便如天意一般,事不由他起,也不由他结,没他却不成。
沈长释先姜青诉一步离开,打算在许凤遥投胎转世之前,让朗争意先离开地府。
姜青诉为了不让两人碰面,带着白玉簪子过了奈何桥才将许凤遥放出来,许凤遥见自己走过了奈何桥,又瞧见了忘川河,眼看地府里四通八达的道路与灰暗的亭台楼阁,心中震惊,原来人间与阴曹,并无什么区别。
许凤遥对着姜青诉与单邪行了礼算是道谢:“多谢两位大人了,今生之事已经听够看够,我亦不想留着这回忆难受,还是早些去投胎转世的好。”
姜青诉心想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带着许凤遥去了轮回井处,孟婆汤摊位前,沈长释与一人围着孟婆来回转,姜青诉瞧见了朗争意,心中一怔,侧头朝许凤遥看过去。
那人也一直看着朗争意,手中攥着一块玉,紧紧的。
沈长释道:“你别给我闹,不然我让鬼差把你给押下去!”
“这位大哥,我是真怕,只要有一个人从前头过去了,我立刻就过去,真的!我没去过,我心慌!”朗争意双手扶着孟婆的肩膀,孟婆一把年纪了哎哎直叫,沈长释嘿了一声:“你这小子生前分明不是这顽劣性格啊!”
“我生前做什么的?”朗争意问。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给我投胎去!”沈长释一把拽着对方的袖子,朗争意挣扎,抖着袖子就要跑,结果把袖子里的一样东西给抖出来了,玉佩落在了地上,刚好掉在了姜青诉与许凤遥的跟前。
那块玉佩并不值钱,就连穗子都很旧了,上面还刻着一个凤字,许凤遥瞧见了,浑身一震,眼眸沉了沉,然后捡起了那块玉佩,握在手中片刻,才走到了孟婆跟前那两个正在拉扯的男人身旁。
“你的玉。”许凤遥看向朗争意,即便十九岁,对方也是年少不知事的样子,欢快且活泼,听见他说话,朝许凤遥看过来,对上视线的那一瞬,两人都静止了。
许凤遥先回过神来,将玉佩交到了朗争意的手上,然后走到孟婆面前,眉眼弯弯,似是放下心中重担,缓缓笑了起来:“能给我一碗汤吗?”
孟婆哎哟一声,给了许凤遥一碗汤,然后用勺子指着朗争意道:“你瞧瞧人家!”
许凤遥没有任何顾忌,仰头便将一碗汤喝下,趁着自己还有记忆的时候,大步朝轮回井前走。他没有回头,每一步都异常轻松,这一生的痛苦与无奈,自私与自尊,愧疚与悔恨,全都在那一碗汤中化为乌有。
人影在轮回井中消失,姜青诉才走到沈长释的身边问:“让你办事儿怎么搞的?还打上了?”
“这人喝了汤之后失忆又反悔了,偏偏不肯投胎,说怕,想第二个去。”沈长释也很无奈,结果说完这话,却听见方才还与他吵闹着等一等的朗争意开口:“我投胎!我要投胎!快快快!怎么去?”
“突然变得这么积极了?”沈长释皱着眉头一脸不可置信。
朗争意手中握着玉,姜青诉瞧见了,显然不是他刚才袖子里掉出来的那一个,玉质上乘,金线穗子,上头雕刻的是‘意’字。
朗争意急了:“我直接过去就行了吗?我跟在他后头走便可以了?他是谁家的公子?投胎到哪一家去?我能与他比邻而生吗?让我离他近一些!”
姜青诉一惊,开口问他:“不过才一眼,你就喜欢了?”
朗争意咧嘴笑了笑:“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你看了难道不喜欢?”
沈长释撇嘴:“肤浅!要追就快些,顺着那儿跑进去。”他给朗争意指了条路,朗争意连忙点头,然后笑呵呵地往轮回井跑,还不忘回头对沈长释道:“方才扯着你,对不住!”
沈长释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等到朗争意也投胎了,他才叹了口气,对姜青诉道:“总算结束了。”
两人回十方殿的路上,沈长释突然想到了什么,嘶了一声:“我就说怎么刚才那画面那般眼熟呢!原来我先前见过!”
“见过?”姜青诉好奇。
沈长释点头:“对对对,二十年前,上一任白大人看见了凤娇娘,一连夸了好些句漂亮,死活不肯干了,跑到阎王爷跟前就辞官投胎去,与无常大人都没打招呼也没被允许,便自己喝了孟婆汤追过去了。”
姜青诉听沈长释这么说,愣了愣,快步朝十方殿过去,沈长释哎了一声:“白大人您跑什么呢?”
姜青诉道:“有话问单邪!”
“不可直呼无常大人……罢了,反正说了也没用。”沈长释摇了摇头,他还是慢慢走吧,只可惜回来的快,忘了带点儿吃的过来,想念柳城的包子,味道真不错。
姜青诉回到十方殿,没瞧见单邪,他们在前往十方殿和轮回井的岔路就分开了,也没瞧见那人往这边走,顿了顿,姜青诉想起了忘川河岸的彼岸花,想来那人说不定是去那儿了,便往忘川河岸边上跑。
姜青诉心中有疑惑,她知晓了许凤遥与朗争意之间的关系,也知晓了许凤遥在柳城发生的种种事情,明白朗争意设下锁魂阵的真正原因,却忽略了单邪曾说过,他认识许凤遥。
经方才沈长释的无心提及,姜青诉醍醐灌顶,猜测在脑中形成,甚至将生死簿上的空白也解释清了,她得向单邪求证,故而一口气都没喘,直接跑到了彼岸花丛这处,果然在花丛里看见了身穿黑袍的单邪。
“别再靠近了。”单邪开口。
姜青诉停下脚步,前面的花儿的确多了,反正她与对方距离也不算太远,说话都能听见,于是道:“你怎么没去送朗争意与许凤遥投胎?”
“我向来是不送的。”单邪道。
姜青诉点头:“毕竟是老朋友了,这也不能例外?”
单邪顿了顿,从彼岸花丛中走出来,面对着姜青诉一步步靠近:“你都知道了?”
“猜到了而已,不过单大人不否认倒是让我很意外。”姜青诉见对方从花丛中出来了,干脆转身顺着忘川河边慢慢走,单邪几步就跟了上来,与她并肩。
“那家伙答应过要留八百年。”单邪道:“时间未到不经同意就投胎转世,是他先负了我。”
姜青诉愣了愣:“他与你用什么东西交换了?”
“没有。”单邪朝姜青诉看过去:“不想为人,自己承诺的。”
姜青诉点了点头,因为上一任白无常承诺了单邪要留八百年,所以在他擅自离开之后,单邪无法阻止,便改了他与他所追寻之人的生死簿,没有生平,只有生死,算是惩罚。
单邪问她:“你来找我,是否认为我心胸狭隘?特地来兴师问罪的?”
姜青诉不解他为何会这么想,只轻轻一笑:“并非如此,我不过是好奇,居然有人能在单大人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让你气到改他生死簿,受相思不得之苦,痛失爱人之悲。”
“我在想若有朝一日我也离开单大人,单大人是否会改我生死簿,让我痛苦一生?”姜青诉垂眸轻声问出这句话。
“不会。”单邪道:“你并未允诺过我什么,来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