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无常说

第49节(1 / 2)

阿武听见这话,朝姜青诉看了一眼,他沉默了许久,甚至坐在椅子上没动,直至听到姜青诉与曲小荷说到那变成了人的梅灵为了感激,不惜损害自己的生命报答对方这里,突然站了起来。

曲小荷朝他看过去,阿武走到软塌边上蹲在了一旁,伸手摸了摸曲小荷的头,然后转身朝外走,曲小荷不解,问了句:“阿武,去哪儿?”

姜青诉道:“饿了吧?他去给你买点儿吃的东西。”

曲小荷咧嘴一笑:“我要吃糖山药,我瞧见啦!”

今日进镇子的时候,的确有卖糖葫芦糖山药的,姜青诉见阿武点了一下头便朝外走,听不到声音之后姜青诉才起身到了隔壁,直接推开门对着钟留和沈长释道:“跟着阿武,不管成不成,回来之后将见到的都告诉我。”

钟留和沈长释愣了愣,立刻丢下了手上的瓜子往外跑,姜青诉朝单邪看了一眼,单邪起身朝她这边走过来,两人一同回到了曲小荷的房内,瞧见小姑娘靠在软塌中间端着的小桌子上,身上已经有些发寒了。

曲小荷没睡着,瞧上去困意十足,面上的黑气笼罩,不要半柱香的时间必然会死,姜青诉凑到了曲小荷的身边,看着小姑娘嘴唇发白有些不忍心。

她是个天真的孩子,曲昌教了个好孙女,从小在官家长大却一点儿也没有恃宠而骄,见人总会甜丝丝的说话,从未耍过脾气,这样的孩子,姜青诉有些不忍自己亲手断送她的命,带她前往自己方才说,这世间不存在的——地府。

姜青诉道:“小荷,你身上的袍子太薄了,等会儿会冷,姨姨给你换一件好不好?”

曲小荷点了点头,姜青诉将她身上的黑色袍子摘了下来,袍子下头的身体瘦弱娇小,曲小荷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绳,红绳上坠着一块小玉,玉是上好的玉,上头还刻着曲字,显然是她家身份的象征。

姜青诉摘下自己身上的袍子重新罩在曲小荷的身上时,小姑娘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她突然伸出双手乖巧地搂着姜青诉的脖子,轻轻地抱住了她,开口说:“姨姨,看见你,我想娘了……”

姜青诉浑身一震,系上带子之后便往后退了一步,她手中紧紧地抓着黑色的长袍,看向趴在软榻上呼吸微弱的女孩儿。客栈外头的风呼啸而过,大雨噼里啪啦打在了窗户上,房间桌上只有一盏灯,微微烛光照在了在场三个人的脸上。

单邪是冷漠,姜青诉是愧疚,而曲小荷已面如死灰。

她看着曲小荷那双明亮的眼睛逐渐看不见任何东西,微微抬起的小手终于放下,张开的嘴嘴唇干裂说不出一句话,猛地喘了两口气后,她一动不动,萦绕在她脸上的黑气漂浮出来,笼罩了全身。

阴气绕,魂离体,几重人影如烟一般从她的身上分离,与她的肉体剥离开,姜青诉看见曲小荷的魂魄半飘了出来,另一只手抓住单邪的袖子,声音颤抖道:“单大人……动手吧。”

第71章 半妖结:十三

大雨中的清荷镇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下, 今夜的天仿佛裂开一般不断泼下大雨,雨点之大打在人身上都发疼。在清荷镇的边缘零散的茅屋处,一个黑影不断往田野荷花池方向奔跑, 速度奇快。

粗糙的发丝被雨水淋得贴在了脸上, 一双漆黑的双眼紧盯着夜空下的远方,他要离得越远越好, 直到去到没人能看见的方向,躲在一处安静空旷的地方。

因为淋了大雨,阿武身上的衣服都沉重了起来,他一边跑一边将衣服褪去,奔跑到最后已经站在一大片荷花池的后方, 回头看向的清荷镇成了一片黑色的小房屋时,他才趴跪在地上,狰狞着脸, 疼痛难忍。

此时的他身上什么也没穿,背后的皮肤在雨水中逐渐生长出毛发,双手双脚开始蜕变,一条尾巴从尾椎处慢慢长出,他的咬肌绷紧, 双眼泛红,低着头痛苦地嚎叫出了声。

雨夜之下, 荷花池旁发着淡淡微光, 粉色的光芒笼罩在了半人半兽的半妖身上,他的口鼻开始流血, 血液滴落在地面与雨水融合在了一起,颤抖的身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连痛苦的低吟声也停了下来。

隔着半个荷花池,站在田埂另一侧的钟留看见□□的男人趴在地上没了动作,背后发麻。沈长释淋不到雨,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对方动作,于是推了钟留一把:“喂,去看看,他是不是死了。”

钟留没动弹,微微眯起双眼等了好一会儿,看见荷花池那边因为挣扎一半身体几乎掉进泥潭里的男人落在地上融入雨里的血液逐渐升上半空,凝为一体,他的寿命与本体分离,又被那散落的血液重新覆盖在了身上,总觉得这方法有些眼熟。

阿武猛地睁开眼睛,然后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喘过气后拼命咳嗽,身体发冷地双臂抱住了自己。

“活……活了!”沈长释指着那边,钟留微微皱眉,眼见阿武跑进了荷花池中摘了几朵绽开的荷花,然后走出泥潭,借着荷花池内的水将身上清洗干净,一瘸一拐弓着背往回走,一点儿也不耽搁。

沈长释眨了眨眼睛问:“他这是要回去呢?”

“嗯,跟着吧。”钟留叹了口气,两人见阿武一边往回走一边将原本丢在半路上的衣服重新一件件穿在了身上,直至入了小镇当中,他跑了好几家没关门的小吃店,问了没有糖山药,这才悻悻回去。

客栈内,姜青诉将手中的黑袍扔在了地上,看向趴在软榻上熟睡过去的小女孩儿,压低声音问了句:“刚才那是什么?”

单邪轻声道:“寿命。”

姜青诉点了点头:“我瞧见了……可这袍子我已经摘下,为什么她还……”

就在方才,屋外的大雨有些狂乱,已经断了气的曲小荷魂魄逐渐离体,姜青诉让单邪动手,话音刚落,便见到她眉心的桃花微微发着浅光,身上笼罩着的一片死气阴气被那光芒照耀出了些许生机,生机强行将她的魂魄压回了体内,暖光包裹着她,轻柔地呵护,直至她逐渐恢复了呼吸,又多了一日寿命,这光芒才慢慢散去。

单邪道:“那便说明,黑袍不是给命的媒介。”

“什么才是?”姜青诉问,单邪道:“她身上的任意一样东西都有可能。”

姜青诉双手微微颤抖,她刚鼓起勇气打算带走这个小女孩儿的生命,她刚以为自己已经结束了对双方都是折磨的续命阵法,却没想到找错了媒介,难道要她明天再来一次?

‘姨姨,看见你,我想娘了……’

姜青诉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咬着下唇转身:“走吧。”

单邪离开前瞥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黑袍,指尖轻轻一点,黑袍被冥火燃烧,化成了灰烟,彻底消失。

姜青诉回到了隔壁房间,有些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手心捂住了双眼,单邪进来关上了房门,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没说话。

半晌安静,只能听见屋外狂风骤雨的声音,姜青诉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开口问他:“单大人有过几次亲手了结一个人的生命?”

“数不清了。”单邪道。

姜青诉扯了扯嘴角:“其中有孩子吗?”

单邪眼眸微顿,道:“有吧。”

有些孩子看上去是孩子的身体,却拥有一颗许多成人都无法到达的恶毒的心,不论男女、老幼、尊卑,只要是在人间行恶,死后害人的,他都会处决。

姜青诉苦笑了一声:“我也杀过人,虽不是亲手杀之,却是经过我口传,我眼看,愤恨地死在我面前的,不过那些人,我总能找到他们死有余辜的理由。曲小荷不同,她比绝大部分的孩子都要讨人喜欢,乖巧听话,不哭不闹,没东西吃吃野果子也行,我对她而言见面才不过一天,她都完全信任,我却想她死。”

“她本该死。”单邪道。

姜青诉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微微泛红,烛火之光在她眼中闪烁,她问:“为什么?”

单邪没说话。

姜青诉追问:“为什么她生下来便是天生残疾?为什么她不到六岁就要面临家破人亡,早早夭折?生死簿究竟是由谁来写?命运又究竟由谁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