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无常说

第61节(1 / 2)

“怎么了?”单邪问她。

姜青诉指着自己院子的一角道:“单大人,你快看啊,那可是梅花?”

粗壮树干的垂枝梅一片繁茂,上面红粉色的花朵绽放鲜艳,长在墙角,大半在院子里,小半长到了院子外,白雪在上头覆盖了一层,地面还落了许多花瓣,浅淡的香味儿顺着风吹过来。

单邪道:“有三十年多了吧?”

姜青诉抿嘴叹了口气:“是啊,姜家平反的那一日我种下的,没想到这么些年无人打理,居然还活下来了,长得挺好。”

她点了点头,玩笑似的顺口一问:“十方殿可能种花?”

问这话时,她正往自己的房前走,单邪跟在她身后问:“为何要种花?”

“单大人哟,你在十方殿不知住了多少年,早就看惯了地府那模样,可你瞧瞧人间,花草各异,地府一片灰暗,唯一的花儿还是彼岸花,碰都不能碰,更别种在家门前了。”姜青诉伸手将门推开,大步朝里走:“十方殿造得好看归好看,但总觉得冷了些,若能种些花草,肯定鲜活多了。”

她说完,双手叉腰,左右看了两眼自己的房间,熟悉且陌生,一个是在人间住了二十五年,一个是在地府住了二十六年,按照时间来算,二十六年胜。

姜青诉一路感慨完,这个时候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和精力去缅怀过去了,她还记得自己儿时藏东西的地方,就在她床板下头有个暗格,里面放的都是自己的宝贝。

儿时的玻璃珠,人生第一次收到的珠花,妹妹亲手绣的手帕,宇儿哥成亲时新嫂子给的耳环,还有赵尹送的玉佩,她宝贝的东西都在里头,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从赵尹娶妻开始,断断续续,也不知写了多少,多久的信。

信件一封都没送出去,她也全是写给自己看的,抒发抒发内心的感情而已。

姜青诉从怀里拿出了自己今日写的三封信,然后将信放入其中,又摸了摸那些自己不舍的东西,终究一样也没拿走,全都放了回去。

趴在地上艰难地将暗格塞回,姜青诉这才拍了拍手呼出一口气:“现在,只等我将这地方告诉许文偌了。”

单邪问她:“除了这三封信,你可还有其他招?”

姜青诉走到桌边,轻轻擦过桌上的灰尘,一层灰尘厚厚地堆在指尖,她吹了口气,将灰尘拍开才说:“我心中已经想到了退路,这一招就算无法及时为我洗刷冤屈,也至少可以让大理寺重审此案,但我有感觉,光是这点儿矛头,就够赵尹和许文偌抓起来大做文章了。”

“既然该放的都放了,不如我陪你再在姜府里转一转?”单邪道。

姜青诉眼眸一亮:“单大人何时学会安慰人了?”

单邪抿了抿嘴,眼眸之中闪过些许情绪,不过他这人向来藏得深,姜青诉见他手背在身后嘴角动了动便知他自己会说,于是也不去猜。

果然,出了这个院子,姜青诉就听见单邪道:“你的生死簿早被烧了,我无法查到你的生平,亦无法了解你的过去,难得有机会来你曾经的住处,就当是让我与过去的你见个面吧。”

“那你肯定不会喜欢过去的我。”姜青诉咧嘴一笑,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对方的手说:“我想起来了,我家后院有一棵冬枣树,我院子里的梅花都开得艳,说不定枣树也还活着,我小时候经常去摘,走,我们现在去摘枣子吃!”

姜青诉拉着单邪的手往后院跑,即便几十年没回来过,她对这里也分外熟悉,顺着自己回忆中的小路一路跑回去,到了后院池塘边果然看见了枣树,几十年的枣树非常粗壮,上头结的枣子有许多,密密麻麻爬满了枝头,好些都落入了一旁的水池子里。

这时的池子里早就长满了野草,高高地堆了出来,枣子散在其中,有些埋入了雪中,姜青诉抬头看了一眼枣树,道:“你等着,我去摘。”

“太高了。”单邪也略微抬头看了一眼,枣子多半都红了,大雪压低了枝头,他伸手就能够着一些。

姜青诉道:“那些泛黑了不好吃的,上头有红的,瞧见没?绝对甜,你不是说想见过去的我?我便让你看看,年纪轻轻的我在家都干什么事儿。”

她说完,拍了拍手,顺着树干就要往上爬,单邪在下头看着,姜青诉借着陆馨的身体爬树倒是顺手,几下就到了树枝分叉处,她踩着树干居高临下对着单邪笑。

“单大人,你若见到这样我,还会喜欢吗?”姜青诉站高了问他。

大雪依旧纷飞,单邪一席黑衣站在白雪之中,老旧围墙旁边一棵枣树上站着黄裙青腰带的明朗姑娘。他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扇子,微微眯起的双眼似乎透过了姜青诉此时披着的皮囊,看透了她的魂魄,一直看穿到她十五六岁时。

她的眼底没有家破人亡的悲,亦没有遭感情背叛的凄,更没有多年为官的淡,唯有那双明亮纯澈的眼,和无邪的笑。

单邪眉眼柔和,嘴角轻扬:“喜欢啊。”

第89章 君臣辞:十三

站在树上的姜青诉听见单邪这话微微一愣, 脸上表情有些羞赧,撇嘴转身给他摘枣子吃。

姜青诉摘枣子一点儿也不斯文,她并非一颗一颗摘, 而是直接折了枝, 一挂堆满了枣子的树枝被她扔在了雪地里,单邪往后退了一步, 挑眉看向这粗鲁直接的摘法,再抬头,姜青诉折了第二枝。

姜青诉折了三枝枣枝就停了,一双手在雪里冻得通红,她小心翼翼地下了树, 低头看了一眼陆馨握笔的手,心里有些惭愧。

有的人的身体,就是从小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与她这种野大了的不一样。

走到单邪跟前,姜青诉道:“这些我们都带回去吃吧,正好给沈也尝一尝,咱们把他丢在客栈时你瞧见了吗?他那脸鼓得……”

单邪打断了姜青诉的话,盯着她微微发红的脸道:“我想吻你。”

姜青诉一愣, 睁圆了眼睛看向对方,突然听见这话有些局促, 呼吸都停了, 一双冰凉的手在身旁的衣角蹭了蹭,她眨了眨眼睛, 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喜欢。”单邪说话没有拐弯抹角,直白到姜青诉现在的脸正如躺在雪地里的冬枣,红了一片,她脚下动了动,抿嘴:“这事不是该问人说出来的。”

“我知道,但我不想吻她,所以说给你听,你出来。”单邪道。

姜青诉反应过来她此时还在陆馨的身体里呢,单邪若是现在吻过来,吻的是陆馨不是她。

姜青诉有些犹豫,单邪这话说出来让她有些为难,她现在若出去了,好似不够矜持,显得她多想被对方吻似的,但若不出去,姜青诉也的确被单邪说动心了。

只是沉默了片刻,姜青诉还是从陆馨的身体里出来了,一缕魂魄离开了年轻的驱壳,陆馨在被姜青诉离体的那一刻就倒在了她的怀里。姜青诉将人扶到了枣树下让她靠着,起身,单邪就在距离她的三步之处。

姜青诉朝单邪走了三步,鞋尖对着对方的鞋尖,她已经不算年轻了,死时毕竟二十五岁,即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容貌没有再变老,但也与陆馨这般十七、八岁的女子比不了。

她从没在单邪面前考虑过容貌问题,二十多年来都是一身白衣,换来换去就那几件,头发永远都是一根玉簪子簪着,也懒得买什么珠宝首饰,甚至连钟留和沈长释假借单邪名义送的耳坠她也没有戴过。

此时靠近单邪,她的脑中突然想,若能将头发梳整齐些就好了,若出门前能抹一些胭脂在脸上就好了。

单邪并不在意,说了要吻便在姜青诉靠近之时直接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腰,然后垂头吻了上去。

姜青诉的双手贴在对方的胸膛,手下抓着单邪银狐毛的领子,指尖抓得发白,雪花簌簌,这一刻她能听见风声,雪声,与彼此呼吸声和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