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无常说

第72节(2 / 2)

雷月若一怔,老实回答道:“见他是死,忘他是生,我问的是我自己该死还是该生。”

姜青诉抿嘴笑了笑道:“不如你再看看那封信。”

雷月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却发现里面信纸不在,她脚下停顿,心中一惊:“没了?”

姜青诉道:“这便是佛祖给你的答案。”

雷月若心中犹疑,见姜青诉朝前走,于是跟上道:“白夫人如何得知我信件消失?莫非您也有大神通?”

姜青诉笑说:“实际上我并不知你信件消失,只是这么问,想要看你反应而已,神佛少管世间事,我料想信件必不会有所改变,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你瞧瞧。”

“若苏裘给你的信没变,你神情失望,便是想死,不愿按照信中所活,你神情欣慰,便是想活,愿意按照信中所说放下过去。”姜青诉说完,吃了一颗麦芽糖。

雷月若一惊:“原来这才是白夫人带我来寺庙的目的,您当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可如今信件不在,我又如何去找答案?”

姜青诉觉得麦芽糖味道不错,便将糖包递给了雷月若,见雷月若拿了一颗吃,便道:“方才信件消失,你没有折回去找,便已表示愿意放下过去,或许雷姑娘的良缘还在将来,既然死者已矣,他亦想你活,不如便自在的活吧。”

雷月若纠结许多日的心,因姜青诉带她去了一趟寺庙而解开了,她想不明白的事,原来在潜移默化中已经做了选择,只是她在其中看不透,姜青诉一点拨便通。

姜青诉已到了无事斋,与雷月若作别,雷月若上轿子之前道:“明日我会再来看书的。”

姜青诉笑道:“那无事斋就给雷小姐一个贵宾待遇,茶水免钱。”

雷月若对她笑了笑,上了轿子,雷月若解开了心结,丫鬟也高兴,连带着看姜青诉的脸色都好了许多,总觉得这无事斋的女主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雷府上下见小姐肯吃肯笑了,定然开心。

姜青诉送走了雷月若,带着麦芽糖去找单邪,到了无事斋后头的茶楼,姜青诉看见钟留和沈长释在下棋,钟留虽说看上去粗犷,但之前也是在钟家养尊处优地长大,下棋还是会的,只是下不过长年陪着单邪执子的沈长释而已。

沈长释在钟留这儿找到了下棋的乐趣,一连玩儿了好几把,见到姜青诉回来,手上还带着东西,于是笑问:“白大人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姜青诉道:“这是我给单大人买的。”

她口中的单大人此时正在品茶望天,他这个人,一整日不说话也能憋得住。

姜青诉从沈长释身旁路过,问了他一句:“单大人看什么呢?”

“不知,他近来经常发呆。”沈长释回。

单邪将视线从夜空中收回,落在了面前的茶盏里,没看向姜青诉,而是直接问:“你陪她去了寺庙?”

姜青诉点头:“这你都知道?”

她坐在了单邪对面,单邪道:“你身上有香火的味道。”

姜青诉抬起袖子闻了闻,单邪微微抬眉道:“除了香火味儿,还有一股煞意。”

姜青诉怔了怔:“我并未察觉有人跟着我,莫非离得太远?”

单邪嗯了一声:“人间并非我管辖之地,若对方有意隐藏,即便是我也未必能立刻找出他身藏何处,云仙城中单是散魂就有百位,又临山近水,湿气遍地,鬼魂想要藏身很容易,你带雷月若去了寺庙他不敢轻易靠近,不过在你们从寺庙离开之后,他走近过。”

单邪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姜青诉的肩膀,指尖一抹微弱红光转瞬即逝。

姜青诉愣了愣:“我居然都无法发现他。”

“你才做鬼多少年?”单邪摇头。

姜青诉道:“苏裘不也刚死?”

“苏裘并非大患,大患另有其人。”单邪道:“不过你此番行动,倒是让苏裘有了警惕之心,想来要不了多久,他便会与雷月若相见。”

“我在寺庙看见了江濡。”姜青诉抿了抿嘴,她记得生死簿上是这样写的,江濡与雷月若初逢于寺庙,对雷月若一见钟情,之后多次巧遇,促就良缘。

“你亦身处其中。”单邪道:“若非有你带雷月若去寺庙,她不会碰到江濡。”

“难道是我无意间掺和了人间事?”姜青诉咬着下唇:“我并非有意,只是想找个由头,让她打消寻死的念头罢了。”

单邪的扇子轻轻打在了姜青诉的头上,并非要惩罚什么,倒像是一种安慰,姜青诉的眼里有些自责:“我这人便是如此爱多管闲事,你让我不管,我非不听,又违反了十方殿的规矩了,单大人怪我吗?”

“我今日想了一下午,以前我来人间办事从不与人接触,暗自分析形势,直接带走违反生死簿之魂,惩罚意图改命之鬼,也给十方殿定了规矩,不得改人间事。”单邪目光柔了几分:“不过今日我想了,从你入我十方殿,从你接手梅灵这第一个案子开始,我们就已经改变了许多人命定的结局,这是无可避免的。”

姜青诉顿了顿:“什么意思?”

“以人之身,办人之事,你既是白夫人,白夫人则为人,你若是姜青诉,姜青诉便为鬼。”单邪道:“或许……十方殿不完全属于地府,你我,也未必不是人。”

从她化名白夫人,假意见梅灵与夏庄之时起,便已经记载在了夏庄的生死簿中了。

第105章 人鬼书:十一

姜青诉听单邪这么说怔了怔, 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成了改变十方殿的人,她微微皱眉,心中有些慌张:“如此是好是坏?”

“无好无坏。”单邪道:“夏庄原定六十死, 而今亦是六十死, 只是从思念妻子一生不娶,成了恍惚疯癫, 不死不活,都是行尸走肉,并无分别。”

除了夏庄,卖烧饼的张老汉也是如此,许凤遥、朗争意、阿武、曲小荷、甚至许文偌与赵尹, 每个参与到案子中的人,与姜青诉或单邪接触过的,或多或少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大生大死不变, 人生际遇多了一个白夫人,些微改变,说不上是好是坏。”单邪道:“我曾认定十方殿的规矩,人生在世自有生死簿定其生死,一生要遇见的人, 要经历的恶,要承担的责, 与要放下的痴, 都在一本生死簿中记载完全。你屡屡破十方殿的规矩,我次次忍让, 曾想过改变你,却也拿你无可奈何,不过好在该了结的终归了结,你的方法与我的方法,并无高下,也无对错。”

“单大人的意思是……”姜青诉不明白。

“我不再阻止你插手人间事,你想做便去做吧。”单邪单手撑着下巴,从姜青诉的糖包里拿出了一颗糖含在嘴里道:“反正人间的味道,我也尝过。”

意思便是他既然自己破了自己的例,便没有必要束缚姜青诉守着规矩了。

只是单邪这样改变,让姜青诉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于是伸手摸了摸单邪的额头,睁圆了眼睛问了句:“单大人……你……你的魂魄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