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

第40节(2 / 2)

赵嫂子话才落,就听秦婠吩咐秋璃,原来她说话的这会子功夫,常兴家女人已经被请到外头等着,看样子秦婠是有备而来,赵嫂子忍不住抬头悄悄看了眼年轻的夫人,发现她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赵嫂子心里冷不丁一颤,总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揭过去。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们可别撞在这新夫人的火头上去。

“我说姑娘,夫人到底什么事寻我?等了这半天我腿都站颤了。”

人没进来,抱怨的声音就隔帘传入,一道高瘦的人影随之进来,秦婠展目而望,进来的是个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女人,脸擦得死白,唇脂涂得红,身上穿桃红缎面的银鼠皮袄子,头上几件金灿灿的簪钗,乍一看倒像是哪房的主子奶奶。

这人扭着蛇腰进来,一看到秦婠就将抱怨收起,换上讨好的笑,声音捏得热情:“奴婢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一边行礼,她一边眼珠子乱转,打量着屋子。

秦婠不语,挥手让她起身,并没赐凳。这常兴嫂心里便不大痛快,站直腰后便作势捶打自己的腰腿。

秦婠猜到她在想什么。

常家是老太太的陪房之一,老常追随老太公多年,常妈妈也服侍了老太太很久,在府里是极得老太太信任的一家人,两口子原就负责内外采买之事,后来年纪大了,这事就交由儿子常兴和媳妇负责。

采买差事向来是所有差事中油水最足的一份,这常兴和他女人在府里府外都得势,被追捧惯了,就是邱清露请她说话也都客气赐坐,如今到了秦婠面前连外锦凳都掏不着,这常兴家的哪里高兴?

“听说近日外头菜价翻倍上涨,想找常兴嫂问问情况。”秦婠拿着那菜单子问她。

“唉哟我的夫人哪,您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哪知外头世道艰难。这雪路难行,多少货被雪挡在路上,一送进京就被哄抢而空,这价格能不上涨吗?翻倍还是好的,按往年临近年节,就是出三倍的价,很多东西都采买不着。”常兴嫂看到那单子,轻蔑地笑道,“单说那茄子、冬笋、番柿、土豆这些寻常菜,都已经涨了一倍,更别提那些新鲜的鱼虾。原来一两银子能买到的东西,如今只能买到一半,夫人要想置办见得了人的席面,少不得要备干货、活禽,各种稀罕配菜,五十两银子……还请夫人恕奴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咱们府里果菜肉并活禽鱼虾等物是找几户农庄专供吧?干货干果都是同福记的,入菜的药材,人参当归枸杞等都是康记药材送来?米面油盐是老陈家的?”秦婠掀开毯子,缓步下来,又身后的秋璃手里接过撂单子,甩到常兴嫂面前。

常兴嫂见她竟把府中常供的商贩打听得如此详尽,心里已犯了嘀咕,再接下那单子一看,脸色顿变。

“常兴嫂子可看清楚了,咱们夫人手里这撂单子是昨日早市上的菜价,还有几家老字号的价格,底下还有张按菊宴的菜色算出的所需采买食材的银两,别说五十两,三十两都尽够了。这还只是按着市集上的价钱来采买,咱们府与这几家农庄商贩向来是大桩采买,价钱较之市价本就便宜两成,再加上近日咱们府底下的庄子交了批租子过来,其中不乏山珍海味,根本无需采买那许多。常兴嫂子这笔账,也不知是怎么算出来的?”夏茉趁着秋璃过去扶秦婠的时机开口讥讽道。

“这……这上头都是错的。”常兴嫂看着那单子,额上开始冒汗,她以为这刚进门的新妇还是不识油盐的小丫头,怎知不过一天时间,秦婠就已打探到这么多?

“错的?哼,咱们夫人外祖家是皇商,夫人的夫人手里握着田庄、铺面不知几何,陪嫁了一半给咱们夫人。这些东西,咱们夫人不必出这个门,每天都有人呈报上来。常嫂子睁着眼说瞎话,我看夫人您不如把这几家掌柜和农庄管事都叫过来问问,看看他们到底如何说的。”秋璃冷冷道,与夏茉一唱一和,把常嫂子说得额上的汗不住往下滚。

“不不,奴婢说的是……大概是奴婢算错了,夫人宽限奴婢点时间,让奴婢再去核实核实。”常嫂子抹抹汗,说话开始结巴。

“常嫂子也是采买上的老手,这还能算错?本来清露嫂子只给三十两银子,已是尽够,我琢磨着置办这些,采买的、厨房的都辛苦,所以才又添了二十两银子,多出来的就算是给你们的辛苦钱。再来采买上那些回扣小利,只要不过分,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不想常兴嫂子竟欺我面嫩不知事,逼得我要好好与你清算这账!”秦婠板起脸,笑口菩萨顿时成活阎王。

常兴嫂吓得立刻就跪到地上。

“如果我没记错,常兴嫂还负责公中一应胭脂水粉、头油布匹等物采买。前日我在清露嫂子的账册上那里看到丫鬟们用的胭脂头油,记载的都是馥华斋头等货,可这几日我巡园时四处走动,看到丫鬟们用的,可都是次货。头等货与次货价格相差近一两银子。你按头等货价采买回来,给丫鬟们的却是次货,这其中差的银两呢?”秦婠冷笑道,“你打量给主子们采买好的,给丫鬟们的就以次充好,鱼目混珠,便无人查觉吗?”

“夫人明鉴,奴婢没有,那肯定是馥华斋送错货了,奴婢明日就找他们问去。”常兴嫂瑟瑟发抖地解释,早没了刚进来时的威风样。

秦婠勾唇:“一件东西错也就罢了,连七月那批胭脂螺黛,八月的头油与秋裳,十月底的布匹,都一起错了?”

常兴嫂瘫在地上,嗫嚅着唇半晌才道:“夫人,奴婢知道错了,求夫人看在老太太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回。”

“老太太的份上?馥华记送来的东西,都是以头等品的外盒灌装次品,你分明与外人勾结,欺上瞒下往外骗钱。这事……老太太能饶你?”秦婠见她被自己说得面如金纸,再也接不上话,便往外喝起。

“来人,把常兴家的绑了关去黑房,等清露嫂子回来先交由她发落。是一时出错,还是常兴家的中饱私囊,又勾结外人欺瞒主子,只把这一年来的账目明细仔细核实便知!”

语毕,秦婠又盯着着赵嫂子:“赵嫂子,给你半日时间,重新拟份菜单,晚饭前我要看到。”

赵嫂子早就跟着跪地,闻言只道:“是,夫人,奴婢遵命。”

秦婠揣起手炉,看着外面粗使婆子进来,拿拇指粗的麻绳将常兴家的捆起,常兴嫂只管语无伦次地喊饶命,眼泪鼻涕混成一团求秦婠。秦婠不为所动,看着人被押走后才松口气,让秋璃扶着自己出了叙海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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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积雪已被扫除大半,秦婠穿着鹿皮小靴,裹着灰鼠斗篷,与秋璃等人缓步而行,并没坐软轿。

秋璃与夏茉看她的目光,已转作崇拜。

秦婠却无甚感觉。重生归来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她能提前知道未来才被揭穿的阴私勾当,再加以利用。常兴家勾结外人的事,其实是在两年后才被揭穿,那时老太太已经过世,府里虽是邱清露当家,但实际上却是二房宋氏作主,这常兴家罚得并不重。

“夫人,常家是老太太的陪房,您揭破这桩丑事,不怕老太太怪罪你?”秋璃有些担心。

“不怕。常家虽是老太太的陪房,但常兴早就倒向二房了。”秦婠笑了笑。

沈府人事复杂,府中中馈虽由邱清露主持,但邱清露却是老太太的侄孙女,所明面上是二房掌家,实际却是老太太在管着,这也是邱清露嫁进沈家多年,却不为自己婆母所喜的原因。宋氏与这媳妇面上虽和,但心不在一块。

邱清露不过是老太太用来把握侯府,平衡两房的棋子,夹在中间也不好过,其实她大可撒手,可惜为人又太过要强,恨不得能包揽大权,所以活得很累。

如果不是因为要查幕后指使者之事,秦婠根本不想与她去争,毕竟她不缺银两,不靠公中生活,关上门自过自的还更自在。

而那常兴家虽是老太太陪房,但早就被宋氏以厚利收买。与常兴勾结的馥华斋,实际上是宋氏娘家弟弟的产业,采买所污的银钱三家分利,算下来也好大一笔银子。而为了贪沈府公中银两,宋氏背地里可做了不少事,这不过是其中一件。

所以只要老太太听到馥华斋的名号,心里应该有数,不会责怪她撕破脸。

“啊?”秋璃眨着眼,“夫人连这个都知道?”

秦婠摇了摇头,叹道:“知道再多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利用?”

“利用?”秋璃惊道。

秦婠却不再向她解释。

为何沈芳龄能知道那张菜单,又闹到老太太那里?为的就是有人想把这事闹大,惹怒她。她若出头,必找厨房与常家的麻烦,与宋氏对上;若不出头,她这掌家的威信可就大减。

不管哪个结果,都如那人的意。

只可惜,秦婠不止寻麻烦那般简单,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拔了这颗碍事的钉子,正面向宋氏发难。

邱清露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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