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润的声音传来,秦婠和沈浩初抬头望去,竟是沈家女眷和段谦一起回来了。秦婠见两个丫头扶着段谦进来,沈芳华跟在旁边眼眶通红,不由急道:“怎么了这是?可是伤着了?”
“都是我连累了段公子。”沈芳华将蒙脸纱巾取下,脸上已有泪痕。
“与姑娘无关,是在下自愿,救人之时哪顾得上许多,姑娘不必自责。”段谦忙道,又要给沈浩初作揖。
沈浩初见他手被人搀着,约摸是伤到手臂,忙扶他到椅上坐下,只道:“段公子不必多礼,本侯还要谢公子相助之恩。段公子可是伤到手了?”
“是啊,刚才楼梯被踩断发生滚摔,我们也差点摔下去,是段公子从下面冲上来把我们几个推到旁边,但他自己却伤到了手。”沈芳善清脆的童音十分清晰,话音还带着后怕的颤意。
“马上就要春闱,你这手若是……”沈芳华闻言眼眶又是一烫。
危急之时,个个都只顾往外逃命,只有段谦冒着生命危险从下面上来救自己,若是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叫她心里怎安?
“左手而已,无妨,右手尚好,况也不是什么大伤,姑娘不必担心。”段谦云淡风轻的笑道,并无居功之意。
小陶氏从旁看了许久,忽道:“段公子为救我们而伤,我们感激不尽,侯府亦不会坐视不理,这段时日就请段公子到府中暂住养伤,让我们略尽心意,以报大恩。”
“不,挟恩图报非我辈……”段谦忙起身要让。
“母亲说的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会段公子就随我们回府,我们必定请名医为公子医治,公子切莫客气,就算不念恩情,公子与我们家大公子也是同窗,这情宜也是要顾的。”秦婠马上接口,把段谦堵得说不上话来。
难得小陶氏松口,可见世事福祸相倚,确有否极泰来一说。
“不知道大哥在底下如何了?”沈芳润忽想起沈浩文来。
“浩文兄应已带着贵府三姑娘出去了。”段谦道,他刚才在楼下看到沈浩文带着沈芳龄往外冲。
几人都挑挑眉不作回应,只有沈浩初淡道:“出去了就好。”
“咦?谢皎呢?”秦婠的目光在屋里睃过一轮,发现还少一人。
“谢姐姐刚才在外见着一个伤重之人,替他救治去了。”秋璃忙道。
“她在下面救人呢。”沈浩初倚着美人靠往外看,目光所落之处,却是缓缓靠近谢皎的霍熙。
该来的,总是避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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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者都被抬到会诗台上暂时安置,无关人士已被清出状元楼,楼里只有伤者哀嚎声,太医还没赶来,只有谢皎不顾身份蹲在地上查看伤者。伤者二十来人,多是皮肉伤,还有骨伤,并不致命,但也有几个是滚下楼后撞击造成的昏阙亦或被人重踏胸肋伤及内脏。谢皎让轻伤的人集中挪到一个位置,剩下以布条为记,手伤绑手,脚伤绑脚,以便后面赶来的太医能第一时间知道伤情。
伤最重的几人则被抬到会诗台最右侧,谢皎蹲在地上给他们做紧急救治。
霍熙踏上会诗台时,正见到谢皎掰开一个伤者牙关,将那人口中堵着气管的秽物抠出。不过及笄的少女,脸上是见惯生死的平静,多少让人诧异。
“这位是镇远侯府的婢女,臣见她粗通医术,便留她在此救治。”霍宁解释道。
霍熙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撕得残破的裙摆,温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声音,谢皎震了震,转身并不抬头,只道:“民女谢氏。”
霍熙双眉微蹙:“你知道我的身份?”
从头到尾,他都没向人表示过自己的身份。
谢皎波澜不惊:“您与燕王殿下一起,身份必然尊贵。”
“谢氏,呵……”他似有些嘲讽,缓慢地蹲到谢皎身边,小声道,“你不抬头,不报名,以为我真的认不出你来,皎皎?”
“……”谢皎骤震抬眼,目光落进霍熙漩涡似的瞳孔里。
“我找你七年,你藏得可真深,都长这么大了。皎皎,我的六妹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宫?”
少年的声音如沐春风,却隐约带着某种执拗,绵里藏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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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混乱搅灭了元宵喜庆,灯火未歇,长街已空,只有持/枪站在长街两侧的兵士,宛如石像般屹立着,从状元街一路排到了皇城前。
秦婠与沈浩初走到西街街头,才看到自家的马车以及站在马车前焦急张望的沈浩文。
虽然先一步离开状元楼,但沈浩文并没先回府,只打发车马送沈芳龄回家,自己则留下等消息。
“浩初,你们可好?我送三妹妹出来后本想带人进去找你们,不过路已被五城兵马司给封了,不让进。”沈浩文看到人忙迎上去,又见段谦被人搀扶着,神色一急,“段谦?这是怎么了?”
“大哥,我们没事,不过段公子为了救母亲与四妹妹几人受了点伤,我们打算接他回府医治。”沈浩初面色一缓,温道。
“原来如此,快上马车吧,咱们回府再说。”沈浩文说着让他们上马车。
街边停的沈府马车比来的时候要多,还添了一批新赶来的护院,沈浩文所言非虚,他确是打算带人进去找沈浩初,只可惜被五城兵马司给挡下了。
大房二房龃龉虽深,但多是后宅阴私,到底兄弟情分仍在。
“多谢大哥。”沈浩初作了个揖,先让人扶着段谦上马车,又看着女眷全都上去后,才带着秦婠坐进车里。
一上车,秦婠整个人就歪到沈浩初怀里。
又惊又吓地一晚上,她倦意已深,沈浩初搂着她绵软的身子,手一下下抚着她脑后发髻,她乖顺慵懒问他:“侯爷,今日救我那人,你可认识?”
沈浩初想起那少年:“只知其名号,当是云阙无疑,旁的我也不知,不过他与段谦乃是挚交,日后也许还能遇上,你我再行谢他。”
秦婠摩挲着手心里攥的指方,想的却不是如何谢云阙,少年的面容不断在眼前闪过,他们长得并不一样,可不知为何,她见着这人总有临水照影的错觉,很是奇特。
两人各有心事,她不再说话,他便也沉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