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赵太太府上前些日子又添了个小公子,定也聪明机伶的很。”这却是三房林氏的声音,一贯的轻柔,随意搭着话。
马上便有人附和道:“可不是,她家这都第四个小公子了,也是福气得很。”
最先恭维老太太的那赵太太马上客气道:“哪里的话,你是不知家里孩子多了闹腾得紧,每日搅得人耳根子不得清净,镇日调皮捣蛋没个安生,我都恨不能避到侯府来讨个清净。”
虽是自谦,可那话中不无骄傲,沈老太太面上的笑便淡了些。
“快别这么说,小侯爷如今也娶了媳妇,恐怕老太太膝下很快就要孙儿满地了,不得清净了。”马上就有人打了圆场。
“老太太,这侯夫人嫁进府也快一年了吧,还没个动静?”那赵太太便忽然压低了声音,“我认识位大夫专给女人调理身体的,要不请他来府上给夫人调养调养?待到小侯爷回来,指不定一举得男?”
沈老太太笑容更淡一些,不动声色地看着沈泽念,秦婠踏进堂间时,正好听到老太太喜怒不明的声音:“他们年纪都还小,浩初又不在身边,不急。”
赵太太还要说什么,因见秦婠进来忙收了嘴,宋氏只抱着沈泽念不搭腔,看起来很有祖孙和乐的模样,眉间隐约的得意,林氏低头饮茶不语,仿若置身事外。秦婠眼眸半沉,只觉林氏话虽少,可每次一开口,状似不经意地闲聊搭话,却次次都能挑起两房暗斗,初时她只当巧合,可来来回回已经好几次了,便不再是无心之语。
“你怎么过来了?”沈老太太见到她,面色柔和许多。
因最近事忙,老太太免去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安心理家。
“这不是马上就到三妹妹纳片之日,我琢磨着把园子收拾一番,好接待杜家的人,就让六妹妹、七妹妹搭了把手布置园子。她们与三妹妹年岁相当,玩得又好,最知道三妹妹的喜好,如今按着她们的想法已经将园子收拾妥当,是来请老太太去园里转转的。”秦婠带着沈芳润和沈芳善上前。
沈老太太目光先扫过林氏,见她毫不关心地搭着眼皮看帕上绣,这才将目光又转到沈芳润和沈芳善身上,她二人近期跟着秦婠学习,精气比之过去大有不同,那起忸捏的小家子气已尽去,有几分端庄贤惠的大家闺秀之度,让堂间坐的几家夫人都为之侧目。
毕竟接下去沈府就剩这两个姑娘待字闺中,秦婠常带着她们四处走动,也是存了给她们长名声的想法,以便日后寻亲,否则这两个爹不在娘不亲的姑娘在沈府就像两个隐形人,外人均不知晓。
沈老太太心里清楚,便神情温和地问道:“你们且同我说说,都布置了哪些地方?”
秦婠接过雁歌送来的茶,坐在堂下,轻抿一口,朝姐妹两递了个鼓励的眼神。沈芳润便大大方方地回答沈老太太的问话,将园子里的事务逐一回禀,沈芳善偶尔接话,补上姐姐未尽之处,二人一个干练一个沉稳,说话有条不紊,不论老太太问什么,她们都接得上话,进退有度,倒叫几位夫人不禁多看了两眼。
秦婠含笑点头,很满意她们的表现,目光不经意间逡巡过堂上诸人,忽瞧见林氏怔怔盯着姐妹两人,听得极其认真,并不似从前表现那般无动于衷。
她便记起小陶氏曾经说过的话——这姐妹二人从出生就被带离林氏,由老太太寻的人教养着,从未接近过生母,母女三人并不亲近。
也许,不是林氏不想亲近,而是身不由己?
不得而知。
“你把她们教得很好。”姐妹两个回完话,老太太面露一笑,朝秦婠赞道。
“自家姐妹,应该的。”秦婠谦道,再看林氏时,她已又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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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丰桂堂的客人,沈老太太总算松散下来歪在榻上听秦婠说话。
屋里已经只剩秦婠和许嬷嬷两人,秦婠向老太太请示一件事。
“过两日孙媳妇得些空,想带两个妹妹去庄子上走走,一来让两个妹妹散散心,二来年前几个庄子上缴租子时报了灾,收成不好,租子比往年短了四成,孙媳妇想去瞧瞧情况,若果如庄头所言,料想这几个庄子的百姓日子不易,咱们该施些粥药米粮予他们,以彰侯府悯恤之恩。”
沈老太太眼皮子一跳,头仍半垂着,露出花白的发髻对着秦婠。
“夫人想去哪个庄子?”半晌,许嬷嬷小心翼翼开口问她。
秦婠笑道:“聚合庄那一带吧,靠着三清山,风景不错,两个妹妹可以散散心,那边几个田庄都是报过灾的,正好挑两处走走。”
“行了,就依你所言,你去安排吧。”沈老太太斟酌片刻,沉声道。
“是。”秦婠应诺,又与沈老太太聊了几句话便回了蘅园。
堂间炉烟熏缭,淡淡佛香弥漫满室,老太太轻叹口气,坐起身子,许嬷嬷忙前来扶她,一边又挨着她的耳根道:“您真要让夫人去?夫人是个聪明的,怕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该发现的瞒不住,随她吧。若真是个聪明的倒好,这家迟早要交给她,有些事她也迟早要知道。”老太太咳了两声,觉得肺里抽抽地疼,许嬷嬷给她拍了良久的背才算缓过来,又道,“迁址的事办得如何了?”
“奴婢已寻到一处稳妥之地,过些时日就能迁了。”许嬷嬷道。
沈老太太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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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婠从丰桂堂出来满腹心思,并未立刻回蘅园,而是拐去校场。
从南华寺回来后,安插在三房附近的眼线曾来禀过一件事,说是林氏在她去南华寺祈福那两天里离过一趟府,她去查了沈府的马车记录,却并未发现有这记录,不过账房那厢记的账上,却多出一笔香油支出,并没写用在何处,秦婠问过账房沈意,沈意只说是每季例行的香油钱,添往各个庵庙,是老太太支走的,至于添到哪处,他也不知。
秦婠便想起栖源庵来。
而另一方面,沈芳龄近日气焰又起,一扫先前由于嫁妆以次充好而带来的郁闷,秦婠打听之后方知,沈芳龄放出话来,说自己的压箱银两竟有一万两之数。
这着实叫秦婠吃惊。她的嫁妆公中五千,老太太三千,拢共就八千两,采买嫁妆之后,就算宋氏愿意再贴补,也不可能有一万两之数。可秦婠去查过沈芳龄的嫁妆单子,确实在其间看到一万两的压箱银。
联想到栖源庵附近几处庄子易主,她不得不怀疑这笔巨额银两的来历,这一有些空闲,她便决定亲自去趟栖源庵。
“什么?你要亲自去栖源庵?”何寄闻言表情顿凝。
上次南华寺的伤,恐怕都没好全吧?她额前刘海下面还隐约可见淡淡的疤痕,这又要往外跑,何寄不免担心。
“嗯。我想亲自过去瞧瞧。侯府常给栖源庵捐香油,我以镇远侯府的名义过去,他们不敢拦着我。”秦婠这便算是先斩后奏,她并未和老太太说自己要去栖源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