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精神压力的确很大,但不是那种压倒性毁灭性的撞击,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和焦虑,害怕和恐惧。身处其中,恐惧是难免的,但不至于压倒她。
而且她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同伴,有军方的人一直在鼓励安慰他们,告诉他们现状,和后续大致的走向,危机解除后第一时间送他们回了国。
其实现在回忆起来是很可怕,但当时身处其中,反而没想那么多。
过去才没几天,盛夏回忆起来竟觉得有些模糊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吃着黑松露巧克力冰淇淋,喝着冰果茶,谁能想到,没多久之前,她还穿着破旧的衣服,睡在潮湿发霉的毛毡垫子上,晚上没有灯,偶尔能听见炮火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像是春雷的声音。
现在的时光,盛夏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感到珍惜,她以前其实不很爱说话,但最近好像很喜欢碎碎念,跟沈纪年讲话,一直唠叨,说个没完。
她不知道,沈纪年有多喜欢她唠叨。
……
童言一时沉默,那样的环境,怎么可能会好,她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其实以前也经常能看到新闻,哪里和哪里打起来了,哪里又爆发了战争,很遥远,遥远得觉得不真实,那些屏幕里的死亡和战火好像隔着一个次元壁,就算偶尔揪心一下,也没多少触动。
其实人类的感情有时并不共通,很多时候除了感同身受之外,还有一个词叫事不关己。
但盛夏被困在坎博隆那几个月,她每天都盯着新闻,看哪里又在打,炮火炸响的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一哆嗦,总会想,她的盛夏是不是就在附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半夜三更去骚扰沈纪年,问他有没有盛夏的消息,听见他清醒又嘶哑的嗓音,就知道他又失眠了,她一边担心盛夏,一边又担心盛夏万一哪天回来了,估计沈纪年都要猝死了。
有一次她劝沈纪年,“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别盛夏回来了,你垮了,她会自责死的。”
他说:“我知道。”
还有一次她在学校看见他,是六月份,毕业典礼那天,他戴着学士帽站在草地的雕像前,有几个女生过去问可不可以和他合影,他迷茫地抬了下眼,最后摇了下头,话都没说半个字,只是盯着雕像发呆。
那是当地一个民间雕塑家的作品,叫“伴生”,盛夏从前很喜欢,有事没事跑过来坐一坐,给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摄。
童言没艺术细胞,反正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的,只记得底座上刻着一行小字:你走来,刹那天光大开。
那几个女生悻悻离开了,大多数女孩子还是喜欢温和有趣幽默热情的男生,高冷这一类只适合在电视上看看,或者放在二次元里萌一下,放在现实里,再大的魅力都让人望而却步。
人走远了,女生才小声吐槽,“拽什么拽啊!真是的,合个影而已,有必要这么高冷吗!”
童言知道,其实沈纪年不是那种高冷的人,他的感情是极度内敛的,你要靠他很近,很近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他温度。
但很少人能靠近他。
大概迄今为止,只有一个盛夏,所以他满腔的炽热和爱,都交付给盛夏了。
他在想念盛夏,童言能感受到。
哎,童言不想去回忆这么伤感的事的,只叮嘱她,“你老公是我见过最模范的老公了,这么多年了,对你还是那么好,你可要珍惜啊!我现在就祈祷他眼瞎的毛病不要好,然后你们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盛夏笑骂了句,“我可去你的吧!”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工作了。”
挂了电话,盛夏又收到沈纪年的转账。
1后面好多个零。
他说:过两天开个副卡给你,先用着。别吃冰淇淋了,不然回去收拾你。
盛夏一口咬在勺子上。心跳都跳停了。
他怎么知道……
第74章
沈纪年敲开江燃办公室的门。
对方挑了下眉,目光不加掩饰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最后吊起一侧唇角,勾了个意味不明的笑,点头说:“坐!”
律所有三个合伙人,都姓江,没有血缘关系,顶多也只能算校友,还不是同一届的。
江燃算是最小的,比沈纪年也就高了三四届那样子。
是那种很精致的长相,偏偏私下里气质还比较散漫轻佻,看着年龄越发小。
家里条件不错,作为合伙人,年纪虽然最小,投资却是最多的,浑身上下透着股不差钱的气质,私下里像个浪荡公子哥儿。至于为什么入这行,大概是受西方教育影响,觉得律师是多高端的职业,入了行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不过也一直做了下来。
每次有客户来委托,看见他都要质疑一句,“靠谱吗?”
所以江燃在外人面前,喜欢表现得很强势,眉头总是锁得紧紧的,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事务所里的人都会配合演出地吹捧一句,“我们江律师年纪小,也只是面嫩罢了,业务能力是非常强的,放眼整个z市政法圈,没几个人敢小瞧。”
前半句到倒还好,后半句是有点儿夸张了。
只有这种没外人的时候,他才会暴露本性。
沈纪年手撑在他办公桌上,问他,“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