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燕绥的婢女阿秀,还有另外两个护卫也都跟在了旁边。
萧燕绥倒是并没有拒绝,毕竟,就算炼丹房里真的有硝酸或者是硝石,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也没办法搬得动,到最后,还是得叫上帮她拿东西的阿秀等人。
不过,出乎萧燕绥意料的是,张岱竟然也跟了过来。
“我和你一起去吧!休息一会儿。”他用手掌冲着自己扇了扇风,这个时节正值秋高气爽,风中也带着几分凉意,萧燕绥是穿得暖和才在外面待得住,至于张岱,却是因为刚刚一直都在跑跑跳跳的,脑门上愣是都热得出了些汗。
萧悟自然也看到了张岱红扑扑的脸颊,他这会儿的注意力几乎全都放在了放风筝上,对于张岱要去休息一会儿,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干干脆脆的冲着萧燕绥和张岱挥了挥手,随意的嚷嚷道:“我等你们两个回来!”
“好!”萧燕绥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目标明确的径自朝着前面的炼丹房的方向去了。
张岱根本不疑有它,完全就是本能的跟着萧燕绥走了,并且,因为他一直都在和萧燕绥唠叨的说着话,阿秀等人倒是不好亦步亦趋的紧跟,反而是缀在后面不远处,只是小心注意着两人的安全便是了。
然而,在去炼丹房的路上,萧燕绥的脚步却突然一顿。
隔着一道墙,便是同玄都观相邻的玉真公主的“别馆”,不管是萧燕绥还是张岱,都并不清楚对面的别院内部的具体布置,然而,站在这边,萧燕绥却敏锐的觉察出了一阵熟悉的女声。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
“怎么了?”张岱也随之停下了脚步,转头不解的看向了萧燕绥,他的额头上还有些汗,这会儿被偏凉的秋风一吹,倒是浑身精神一振。
萧燕绥拉着张岱一起,径自朝着院墙的方向走了走,然而,几乎都把耳朵贴在了墙壁上,认真的倾听着对面传过来的声音。
张岱虽然不解,但是,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正是天性好奇又淘气,见到了萧燕绥的动作,他自然是也随之仿效。
因为隔着一道墙,萧燕绥和张岱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可是,越是如此,两个小孩子仔细的侧耳倾听的时候,耳朵仿佛都要比平日里还敏锐了三分。
不远处的阿秀和几位护卫仆从自然是面露不解之色,偏偏从他们那个地方,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然而,等到他们几个想要凑上前来的时候,却又被张岱毫不犹豫的横了一眼。
一时间,就连阿秀的面上,都流露出来了几分犹豫的神色。
萧燕绥见状,也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阿秀等人不要过来。
“公主……”隔着一道墙,一个同样让人略感熟悉的清雅男声想起,只不过,这一次,那个男声里除了本身音质的清雅和隐约的熟悉,更多的还是一种仿若意乱情迷的、失控的炽烈、欲望和低沉。
这一声“公主”之后,原本还有几分迟疑凝重的萧燕绥,瞬间如同福至心灵一般,除了一开始就隐约认出来的,似乎是万安公主的声音外,就连这个并非那么熟悉的男声,她都想起来是谁了。
——也多亏萧燕绥如今认识的人比较少,在脑海中仔细思索了一阵之后,便猛地回过神来,那个嗓音,不就是之前西明寺里,那个一身僧衣、满身禅意的道远和尚吗!
啧啧……
张岱听得一脸茫然,困惑不解的看向了萧燕绥,想要开口问话。
萧燕绥却是立刻冲着他比划了一下,一根纤细小巧的食指轻轻的竖着放在了唇边,示意他噤声。
张岱虽然茫然,但是,对于萧燕绥的强留要求,却还是听的,当即便点了点头,几乎一头雾水的听着仅有一墙之隔的玉真公主的别院中,那阵古怪的男女声音。
因为萧燕绥的事情,万安公主被玄宗禁足了一段时间,赶巧碰上了武惠妃的丧事,才顺势被玄宗放了出来。只不过,即使出来之后,气焰稍稍被打压了些许的万安公主,迫切的需要重新洗刷自己在玄宗面前的形象,也是为了表现出一副已经悔改的模样,这几个月的时日,基本都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兴庆宫中,一身出尘道服,间或去玄宗面前露个脸说说话,言及自己为父亲祈福的事情罢了。
至于道远和尚,虽然之前也被道觉大师关押了起来,可是,后面不管是代表着玄宗的高力士还是徐国公萧府,都仿佛忘了这么个人一般,谁也没有再去西明寺追究,道觉和尚正有些心生踌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万安公主身边得力的大宫女亲自去送信,只道此事已了,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算是把道远和尚又重新放了出来……
如今,玉真公主设宴邀请了数位友人前来自己的“别馆”做客,来往皆是才华出众、风姿不凡之人,同为女道士的万安公主自然也在其中,就连精研佛学的道远和尚,也得了一笺邀请,缈缈而来。
数月不曾与万安公主亲近,道远和尚表面始终是一副清静出尘的模样,内里却是痴恋得很。
如今,万安公主稍一逗弄,两个人自然如同干柴遇上烈火一般,避开了玉真公主的满堂宾客,在院中的隐蔽处,便忘情的拥在了一起。
越发撩人的低吟私语,隔着一面墙壁,虽然断断续续的,却依然让人听得真切。
“公主……公主……”那原本清雅的男声越发急切起来。
秋日的阳光透过高墙另一侧的渐渐凋零的树枝枯叶,投上一片斑驳的影子,萧燕绥和张岱两个小孩子隐在高桥后的阴影里,一个面露茫然,一个却是嘴角微微抽了抽,越发无言以对。
在萧燕绥和张岱看不到的、仅有一墙之隔的另一座院子里,一袭皂色僧衣落在地上,万安公主凌乱的衣衫却依然笼在雪白莹润的肩头,只有一片柔嫩的脖颈,在秋风中带着些微的瑟缩,如同娇嫩的花瓣般在风中颤抖。
隔着玉真公主的“别馆”层层叠叠的竹影,外面偶有婢女仆从走动的身影,隐约落在相拥在一起、如同鸳鸯交颈般缠绵的一对男女眼中。
这般仿佛随时会被发现的紧张,早就化作了令人难以自拔的火热刺激,万安公主一条手臂勾在道远和尚的颈部,身体却软得如同她身上繁复精美、如水般柔软无骨的绸缎。
除了隔壁两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小孩子,再也无人发现,竟有一双男女,在此刻悱恻缠绵。
萧燕绥不禁无声的打了个哆嗦,这特么都十月了,已是深秋,在这种地方野战也不嫌冷,服气了服气了……
张岱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听到隔壁那女子一阵含糊不清的嗯啊呻吟,时有一阵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勾人轻笑,紧随着便又一声带着轻哑颤抖的“救我……”,嘴唇艰难的动了动,除了那声“救命”,那对儿男女的对话,就没有一句是张岱能听得懂,若非萧燕绥刚刚就反复示意他保持安静,其实张岱很想直接开口问萧燕绥,隔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是不是应该派两个护卫过去救人。
完全确定了隔壁就是万安公主和道远和尚之后,萧燕绥也不操心他们俩这会儿在外面究竟冷不冷的问题了,真冻着了回去发高烧她才高兴呢!
不过,在那之前,萧燕绥还有点别的事情想做。
她冲着张岱继续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也是足下无声的轻轻离开墙下,径直朝着炼丹房的方向走去。
张岱自然跟了过来,都走到了炼丹房里面之后,憋了半天的张岱才终于开口:“用不用救人?”
“啊?”萧燕绥愣了一下,心中却是微微一哂,救人?
旋即,萧燕绥已经是眼睛发亮的扫过炼丹房。
在炼丹房那道士压根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萧燕绥已经干脆利落的取了纸筒,迅速收集了少许硫磺、火药等易燃易爆炸的物品,还不忘塞进去一点她心心念念的硝石,临时组装了几个也说不出是烟花还是爆竹的玩意之后,便仗着自己和张岱身边的婢女仆从都跟了上来,根本不容那个道士阻挡,又从隔壁屋寻了一根点燃的香,冲到刚刚自己和张岱一起听墙角的地方,稍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在阿秀惊恐的注视中,手脚麻利的一起点了引线,然后将手中的纸筒往墙上一抛,扭头就拉着好奇过来的张岱一起跑远了。
“嘭”的两声巨响,间或还冒出了几许硝酸钾导致的焰色反应的火花,就这么在墙壁上炸开了。
如果不是担心,随随便便把也说不出是烟花还是爆竹、并且因为是纯手工赶制也完全不确定爆炸效力的东西扔过去,会不小心把玉真公主的别馆给炸了的话,依照萧燕绥的本意,她其实是更倾向于直接在万安公主和道远和尚的身边不远处放烟花的。
奈何时间紧促,就算玄都观的炼丹房里材料充足,她也没空细细调制,只能是根据原理,勉强对付了一个能够炸开发出巨响的东西,引起别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