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等王忠嗣回答,王思礼已经自顾自的继续道:“就我所知,萧相公为人豁达不假,不过,观他的行事作风,明显更讲究攻心计谋,倒不像是会感兴趣自己亲自研究这些机括的人。”
王忠嗣有些不解的看着王思礼。
萧嵩知道墨家的藏书军中一直都有,所以才请他帮忙找几本,又不是什么大事,尤其王思礼那里根本还有现成的,顶多如果是孤本的话就先抄录一份而已,管他是找给谁看呢?
王思礼见状,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突然挑起眼梢轻轻的笑了笑,露出左颊的一个小梨涡,也不消再多问了,刚刚说话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便已经蓦地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萧燕绥!
虽然想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可是,王思礼却是绝对笃信自己的猜测——萧嵩致仕回了兰陵老家,但是,他的长子萧华、次子萧衡都还在长安城为官,结果,萧嵩却不是一个人返乡的,他的身边竟然还带上了萧家嫡系唯一的一个孙女……
王思礼转过身去,眸光微微闪动,一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一边随意的笑道:“我这就去整理那些书籍,对了,到时候帮我也带封信过去,正好我也有问题想要向萧相公请教。”
“行行行,你自己写信去!”王忠嗣还拎着手里这只品相优良的猎犬小奶狗,随手一挥,毫不犹豫的直接应允道。
·
南兰陵郡的山海镇上,因为萧嵩这个曾经是当朝宰相的大人物致仕回京,近来变得格外热闹。
山海镇上的萧家村,作为兰陵萧氏的老宅所在,乃是南朝齐高帝萧道成、梁武帝萧衍的故里,而后,隋朝的萧皇后,隋唐年间的萧瑀,再到如今的萧嵩,皆是出于此处,数百年间,可谓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便是当地郡守,得知萧嵩致仕回乡养老之后,也都亲自前来拜访,以至于,萧燕绥这么个在富庶繁华的长安城中都一直宅家的小姑娘,反而是回了老家之后,免不了的要陪着祖父萧嵩一起同客人稍坐闲聊。
这日,丹阳湖上,刚刚淅淅沥沥的下过一场阵雨,给原本暑热的夏日带来了几分清凉舒适,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透着股草木的清芬。水中氧气充足,再有雨后初晴,水光潋滟,湖中表层和深层的湖水也频繁流动,正是钓鱼的好时机。
萧燕绥和祖父萧嵩一起,披着蓑衣坐在湖心亭中,各自手中还摆着一根鱼竿。
担心惊扰了湖水中咬钩的鱼儿,萧嵩说话时都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却依然悠然自在的同孙女笑道:“便是偌大的长安城中,也没有这般适合垂钓的地方,待到钓上一条大鱼来,今晚便让厨房去烧汤!”
“嗯嗯!”萧燕绥看着雨后朦胧,雾气轻绕的湖光山色,也弯起眼睛点了点头。
上辈子的时候,她倒是一直没有钓鱼这个爱好,不过,这辈子的生活节奏,因为时代的特点,终究还是悠闲了太多。
尤其是随着萧嵩一起回到老家之后,因为弄错了老家的地理位置,直接从山东变成了江苏,萧燕绥原本的计划全部都被打乱,虽然依旧踌躇满志,不过,她总得先重新了解下山海镇附近的情况,以至于,这段时间里,漫无目的的萧燕绥索性就跟着祖父萧嵩,祭拜先祖之后,会会客喝喝茶,然后再走访亲友闲来垂钓。
“钓鱼要平心静气,且不能急,”萧嵩老神在在的和孙女念叨,反正萧燕绥也不嫌他唠叨,“人若急了,便容易心浮气躁。不管是行军打仗之时,还是朝局风云变换,最忌讳的,便是一个‘乱’字,偏偏呐,人心是最容易乱的。”
萧燕绥眼中盯着自己鱼竿上稳如磐石的钓线,脑海中还在琢磨,古代的鱼漂要怎么搞的问题,对于萧嵩的念叨,根本就是不走脑子的回应道:“阿翁当年能够大破吐蕃,便是先用计乱了吐蕃颂赞和吐蕃大将,令两人离心,之后又抓住了吐蕃的乱局,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自然胜了。”
萧嵩:“……”短暂的沉默后,萧嵩抚掌笑道:“你这么理解,也是对的。”
第87章
萧燕绥终于转过头来, 刚要和萧嵩说话,突然之间, 她手中的鱼竿却突然动了一下。
“有鱼咬钩了!”萧嵩低呼道。
萧燕绥顿时睁大了眼睛, 在萧嵩连连的“动作轻点,慢慢拉杆,小心别脱钩, 别让它跑了”一类的小声念叨中,感受着鱼竿上传来的一阵阵轻微拉扯的牵引力,微微抿着嘴唇,缓缓的收竿,不多时, 一条长度也就三寸的小鱼被萧燕绥拎出了水面。
虽然悬空了,不过, 这条鱼的鱼尾还在竭力摆动。
萧燕绥和萧嵩是趁着刚刚的阵雨还未停下的时候就出来的, 身上也披了蓑衣,不过,两个人身上都并未被雨淋到,偏偏这会儿, 刚刚钓起来的这条鱼扑棱着,反而将少许水珠抖落到了两人的身上。
“个头不大, 劲头倒是不小。”萧嵩笑着感慨道。
萧燕绥抽了抽嘴角, 将这条小鱼从鱼钩上摘下来,先扔进了旁边还浸在湖水中的鱼篓里,随后, 一边继续挥杆,一边和萧嵩说道:“我觉得这条鱼太小了。”
萧嵩却并不着急,乐呵呵的笑道:“湖里有大的,咱们祖孙二人今天慢慢钓便是了。”
萧燕绥瞅了鱼篓一眼,刚刚那条鱼现在是被困在了鱼篓中,便是重新回到了水里之后,它也在飞快的游动着,只不过,碍于鱼篓的大小,只能是不停的转圈,宛若困兽之态。
丹阳湖畔处,依稀有人影晃动,不多时,一个仆从快步走了上来,将一封书信奉上,不敢惊扰的低声回禀道:“是长安城中徐国公府的来信。”
萧燕绥暂且放下手中的鱼竿,将其交给祖父萧嵩帮忙照看一下,直接转过身去抬手接过了那封信,看了一眼新封上的字迹,“是我阿耶的信。”
萧嵩老神在在的守着两根鱼竿,随口说道:“拆了,念给阿翁听听。”
刚刚那个仆从将信交给萧燕绥之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萧燕绥的手里一边拆着新封,一边往萧嵩身边坐了坐,挨着自己的祖父坐下,然后才取出信纸,干脆就语调轻柔、不疾不徐的为萧嵩读信。
开篇照例是萧华对萧嵩的问候和惦念,然后还顺带着关心了一下萧燕绥的情况。
至于后面的正文,萧燕绥念着念着,顿时就只剩下满心“卧槽”了。
“圣人同意了太子李亨同太子妃韦氏和离的奏请,然后,太子妃韦氏削发为尼了。”萧燕绥微微皱眉的轻声说道。
“意料之中。”萧嵩的态度依然悠然,带着种尽在掌握的淡然和平静。
“后面还有别的事情……”萧燕绥嘴角一抽。
虽然萧燕绥一直很难理解宗教这种东西,不过,在她的认识里,唐朝这会儿,哪个贵族女子想要出家的话,似乎一般都是出家为女道士,而且还是带发修行的那种。
毕竟,除了极少数真心求道的人,大部分贵族女子出家做女道士也只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所以才暂时当个一年两年的方外人士,想什么时候还俗就什么时候还俗,并且,大部分人只是顶着一个出家为女道士的名号,平日里依然还是在家中生活,根本连道观都不会去的。
倒是曾经的太子妃韦氏这次的削发为尼,萧燕绥虽然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不过,却也能敏锐的猜到,前太子妃韦氏,这次出家之后,怕是并无转圜的余地了……
想到这里,饶是萧燕绥,也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萧嵩还等着她继续读信呢,见自家宝贝孙女竟然难得的长吁短叹的,一时间也是心痒难耐,却依然手握钓竿,慢条斯理的提醒道:“六娘,继续念。”
萧燕绥瞪着眼睛看这封按理说应该是萧华写给萧嵩和自己的家书的这张纸,好半晌,才言简意赅、一带而过的念出了上面的词句,并且简单总结了一下道:“就在太子妃韦氏削发为尼的第二天,宫中传出消息,杨贵妃恃宠而骄,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惹得圣人震怒,然后,杨贵妃就被圣人赶回娘家了。”
“嗯?”一时间,便是刚刚还闭目养神的萧嵩,都不由得睁开了眼睛,有些惊讶和愕然的看向萧燕绥手里的那封家书。
萧燕绥比他更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