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燕绥正心情愉快的忙活着,之前喂完小猎犬,已经悄无声息的从萧燕绥的书房中退了出去的阿秀,站在院子里和萧嵩身边过来送书的婢女笑着说了两句话,很快便又重新走了过来。
小猎犬乖乖的坐在垫子上,时不时发出两声轻轻的“嗷呜”声,嗓音稚嫩轻软,带着种初来此处的陌生和新奇,并不恼人,偶尔叫上两声,其实还挺提神。
虽然江南的夏季普遍暑热潮湿,不过,萧燕绥的屋子里有冰、院子里也是绿树成荫,再有山海镇上本就有丹阳湖,萧家老宅更是曲径通幽、别有意趣,真要说起来,这里的环境条件,肯定是比西北边关的军中大营要好上太多了。
最初的不适过去之后,小家伙终于从软垫上慢慢的抬爪爬了下来,然后摇着尾巴开始了它在萧燕绥书房中的探险。
正在这时,阿秀敲了敲门,轻声询问道:“六娘,你的书到了,全都放到书房里吗?”
“来,”萧燕绥随口说道,她的手里还握着笔,正用尺子比划着,又画完了一道线条,并且在旁边认真的标记好参数之后,方才抬起眼皮,瞥了一眼站在门前的阿秀,以及阿秀身后几个婢女搬来的书籍。
“这么多吗?”萧燕绥见状,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说实话,从王忠嗣那里寻来的墨家机关术的藏书量,多少有点超出她的预期。
听萧燕绥这么说,却不见她有半点为难之意,反而是一脸的兴致盎然,阿秀自然心中了无,直接指挥着人将这些被小五从西北边关一路远道护送而来的书籍逐一摞着摆在了萧燕绥书房中靠近博物架的一个较为空旷的书架上。
萧燕绥的藏书有很多,她除了喜欢看书之外,因为这里没有电脑,没办法快速查阅书籍索引,所以,萧燕绥干脆自己动手,手工誊写的列个一份内容颇为简单的书籍索引单子。
只不过,正如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阅读习惯一般,萧燕绥的书籍索引,基本上也是遵循着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看懂的模式完成的,因于此故,书房里书架上摆放着的所有书籍,都是萧燕绥自己做好标记后亲自放好的,便是阿秀,偶尔亲自过来清理擦灰尘的时候,都从来不敢弄乱萧燕绥的藏书顺序。
倒是这唯一一个较为空旷的书架上,堆放的都是萧燕绥最近才寻摸来的,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各种书籍。
“嗷呜?”小猎犬的鼻子很灵,刚刚因为阿秀带着几个人鱼贯而入,小家伙直接躲到了软塌后面,然而,等到那些书被堆放在一起之后,小猎犬再次闻到了熟悉的王思礼的气息,登时又兴奋了起来,甩着尾巴就奔向了阿秀,不停的甩着尾巴“汪呜”,似乎还颇有直接跳到书架上去的意思。
阿秀立刻迟疑的看向萧燕绥,萧燕绥虽然面不改色,却是直接命令道:“随便哪一本书给我,把小家伙也抱过来吧,别让它扑到书架上去。”
萧燕绥话音未落,有个动作麻利的仆从已经一把抱起飞扑到了书架前的小猎犬,将其捞起来送到了萧燕绥的手上。
阿秀也已经意识到,这些崭新的书籍,显然是最近才刚刚誊抄出来的,她随便取了一本后,将其送到了萧燕绥的手上。
萧燕绥一边挠了挠小猎犬的下巴,将其安抚下来,一边翻了翻手边这本书的内容,只消一眼,便认了出来,“是王思礼的字迹。”
下一瞬,萧燕绥的目光扫过堆在书架上的那些书,略微沉吟了片刻,出于投桃报李的想法,打算回头翻看那些书的时候,把自己可能感兴趣的一些图纸也翻新一份,然后送给王思礼好了。
被萧燕绥抱起来的小猎犬,也竖起身子,前爪搭在桌案上,朝着萧燕绥手里那本书嗅了嗅,然后愉快的“汪汪”了两声。
因为这个位置正好对着窗户,小猎犬的叫声清晰的传了出去,霎时间,原本正在院子的窝里趴着的三只原住民,也闻声从窝里钻了出来,声调明显高了几分的“汪”了回来。
萧燕绥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养大的那三只毛绒绒的狗子干脆就直接要趴到窗户上来了。
萧燕绥:“……”
阿秀和其他那些婢女仆从:“……”
萧燕绥低头,心情复杂的看了小猎犬一眼。
她就是担心这小东西初来乍到,互相都还不熟悉,被家里的三只原住民排斥并且可能会按住揍一顿,所以才有意把它关在书房里的。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看这只小猎犬的骨架和爪子,等它长大之后战斗力应该也不俗,到了那个时候,估计就又会压着家里的土狗打了。
显然,萧燕绥的本意是好的,奈何,这个小家伙似乎一点都没有自己就要被三只狗联手揍了的危机感,闻到王思礼誊写过的书籍了,便有些忍不住的兴奋。
萧燕绥无奈,一把将小猎犬四处乱窜的脑袋轻轻的按下去,将其放在了其实也可以临时充当一下小窝的篮子里,同时提醒阿秀看好书房里的摆设,别让小家伙把她的书房给拆了。
至于她自己,却是起身走到了院子里,陪着家里的三只原住民玩丢球游戏去了,也免得它们更加敌视吸引了主人注意力的小猎犬。
当天晚上,萧嵩自然是设宴招待了王忠嗣派来送信的将士,言谈之间,两人不知不觉便聊到了数道边关重镇布防、以及如今那几位大权在握的节度使的问题上。
萧燕绥虽然坐在旁边,却并不怎么说话。萧嵩和那个叫做小五的将士闲聊,她便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然后优哉游哉的自己吃饭,却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说起王忠嗣,由于之前皇甫惟明和太子李亨的危机,他如今手握陇右、河西、河东三处重地,这也是萧燕绥之前就知道了的事情。王忠嗣虽然并不在长安城中,却绝对称得上是位高权重。
而后,他们两个又说起了西南、东南一带的两位节度使,自然也就提及了南诏因为王位更迭一事,眼看似有乱象将生的事情。
萧燕绥虽然出了耳朵认真听了,却也没太当回事,毕竟,这些事情距离她似乎很远,直到小五和萧嵩说着说着,话题又从大唐疆域的东南边陲,重新回到了和吐蕃、突厥两处接壤、可谓是危机四伏的西北之地。
然后,萧燕绥便听到,祖父萧嵩在话语间十分自然的提到了“安西四镇”这个说法,以及一个让她倍觉熟悉的名字,节度使“安禄山”。
安禄山毕竟是个历史人物,虽然名声很大,可是,对于萧燕绥这样一个纯粹的理科生而言,你和她说元素周期表,那是分分钟联想到一大堆的分子式,可是,说起历史名人,即便是耳熟能详的那种,她也只是对名字最熟悉,这个名字后面的意义,她得稍微思考一下,才能连贯起来。
就和当初在兴庆宫的宫宴上认出李白一样,短暂的停顿后,萧燕绥霍然间睁大了眼睛,甚至险些把自己给呛着。
“安、安禄山?”萧燕绥的声调不自觉的微微挑高,作为和安禄山捆绑出现的另一个关键词“安史之乱”,萧燕绥还是知道的。
事实上,“安史之乱”作为一个历史名词,这是萧燕绥初中学过的少量古代史里,难得印象还算深刻的一个,与它其名的还有“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等少量几个词汇。
——当然了,萧燕绥的印象深刻,依然就只是局限于对“安史之乱”这个名词本身的印象上,顶多再加一个,每一本历史上上都会提到的一句“这是唐朝由盛变衰的转折点”。
至于“安史之乱”的具体背景、发生的具体时间、引发这一事件的直接原因、根本原因等问题,萧燕绥就完全不了解了。甚至于,就连“安史之乱”这个名词里面,“安”是安禄山,但是,“史”的具体名字,萧燕绥都是仔细想了想,才不太确定的拼凑出来了一个“史思明”的名字。
至于安禄山和史思明两人的具体身份,萧燕绥就又完全不清楚了……
小五完全会错了意,见萧燕绥脸上的表情颇为震惊,还当是她对西北一代以及“安西四镇”不够了解,便简单解释了两句道:“萧六娘有所不知,西北地区,远离中原腹地,历来是各民族聚居,镇守安西四镇的节度使并不单单只是汉人,当地的其他族群亦或是胡人入伍,都是很常见的事情,说起来,安禄山也并非是汉人,不过他这个名字倒是后来改的。”
萧燕绥:“……”
不,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她就是有点后悔,早知今日,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好歹选修课应该去选个中国古代史!
更确切的说,萧燕绥恍惚记得,当年大学本科的选课系统里,历史系似乎有专门研究唐史的教授开过关于“安史之乱”的选修课,奈何萧燕绥一直对历史没什么兴趣,她宁可去做数学模型和沙盘,也从来不曾选修过历史……
看着自家宝贝孙女还是一脸震惊的表情,萧嵩也有些好奇和不解,他抓了抓自己白花花的胡须,索性顺着小五的话语,继续补充了一句道:“我记得朔方军中,也有不少将领都是外族人。”
小五自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