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有些无措的低声解释道:“婢子是想到了六娘的及笄礼一事……”
唐朝这会儿的及笄礼,其实便是女子的成人礼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对于十分讲究这些礼仪的世家大族来说,一个女子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件事,差不多就是及笄礼和婚礼了……
婚礼好歹还需要个男方,可是,及笄礼却完全是女孩子的主场,虽然家中长辈不分性别都会出现,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可是,母亲、祖母、以及其他女性长辈的陪同以及祝福,其实也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萧燕绥听了阿秀的话,却是稍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冬天,便是自己的十五岁生日。而萧燕绥若是不赶在年前回长安城的话,她这个及笄礼,目前可能就只有萧嵩这一个长辈在场了……
只不过,对于萧燕绥来说,年满十八周岁才是成年人的观念根深蒂固,在古代生活了十几年了,她把这里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当做风俗,可是,风俗毕竟和法律不同,可以遵照也可以无视,换言之,萧燕绥的脑子里的很多认知,就算她已经知道了,其实照样完全不曾扳成唐朝模式……
站在那里略微想了想,萧燕绥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完全没当回事,转头就要往书房走。
阿秀整个人都呆住了,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再次重复的问道:“六娘?”
萧燕绥别她叫的停了一下脚步,旋即摆了摆手,“无妨,这里就我和祖父两个人,其他的客人我都不熟,及笄礼什么的,一切从简吧!”
--就她自己和祖父萧嵩一起过个十五岁生日好了,悠闲自在!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真的在长安城举办一个颇为声势浩大的及笄礼的话,徐国公夫人贺氏作为萧燕绥嫡亲的祖母,她是肯定要出场的。只要一想起贺氏那副抿紧了嘴唇对自己颇为厌烦的模样,萧燕绥便觉得腻歪。
虽说她本身对于及笄礼并不算重视,可是,好歹也是个宾客云集的生日,在这种时候还能看贺氏的脸色,然后还得等贺氏一句心不甘情不愿的生日祝福,萧燕绥甚至觉得,贺氏很可能在心里默默的诅咒自己。
想想那尴尬的场面,萧燕绥就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真的是何必彼此互相为难,她又没吃饱了撑得……
萧燕绥态度坚决,阿秀无法,面上不由得流露出了几分无奈的悻悻之色。
毕竟,女子的及笄礼虽然重要,可萧燕绥自己不当回事,阿秀也一贯听她的话,虽然觉得不妥,得了命令之后,也只能是按捺下来了。
只不过,萧燕绥不知道的是,不管是带着她一起回老家的祖父萧嵩,还是仍旧远在长安城的父母、兄长,其实都还在心里暗自念叨着她的及笄礼的事情。
扔下还站在那里犹自懊恼的阿秀不管,萧燕绥转身直接就进了书房,抄起纸笔,开始回忆关于高强水泥的一些细节部分,然后零零散散的将其写在纸上作为草稿,大概整理好思路之后,才重新将这些注意事项一条一条、分门别类的誊抄到另一张纸上。
至于玻璃,其实,唐朝这会儿已经有成品了,并且,一些专门的匠人在玻璃的吹制技术上,具有着很高的水平。
只不过,这会儿的玻璃器完全继承了隋朝时的工艺和审美,基本上就只有高铅玻璃和碱玻璃两种类型,从外观上来看,这种古老的玻璃的状态,其实是和用作建筑材料的琉璃比较相似的,反而和后世光泽通透的硅酸盐玻璃有很大的不同。
因此,唐朝这会儿的玻璃主要是作为工艺精湛的器皿、以及较为贵重的首饰的,这样的造价带来的局限性,使得玻璃和真正的投入民用之间,仍旧存在着天堑一般的距离。
大概捋顺好了高强水泥的材料之后,萧燕绥放下笔,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腕,耳畔一缕发丝垂了下来,顺手摸了一下,才发现,之前还有些湿润的头发,这会儿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萧燕绥索性起身,在书房里随便摸了跟缎带,简简单单的将头发在脑后松松垮垮的扎了起来,免得披散着的头发落在纸面上影响她写字——就算她现在用的是改良过的钢笔,可是,桌案上的墨水总不是假的,一不小心,发尾扫到墨水里,都是黑色的还不明显,回头再一个不小心头发上的墨水就沾在衣服上了,都不够糟心的。
颇为随意的扎好头发之后,萧燕绥踩着拖鞋在书房里慢慢悠悠的转悠了两圈,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之后,便重新坐在桌案前,将之前誊抄好的关于高强水泥的资料放在一边,然后开始默写后世最常见的普通石英玻璃的制造过程。
制造玻璃的原料,就算是在唐朝,其实也是非常好找的,基本就是纯碱、石灰石和石英。
至于最后形成的石英玻璃的成分,差不多就是硅酸钠、硅酸钙和二氧化硅以1:1:4的比例混合在一起的熔融物了。
写起熟悉的化学公式来,萧燕绥的心情分外轻松,想到回头把玻璃制出来之后,除了家里的窗户全都要装上、以提高采光水平以外,其实还可以让那些擅长吹制玻璃的工匠帮她弄一堆她想念已久的实验室里最常用的试管、烧杯、搅拌棒、锥形瓶、u型管、长颈漏斗、各种滴管什么的,瞬间越发干劲十足的萧燕绥几乎都忍不住的想要吹两声口哨来表达自己此时悠哉又愉快的好心情。
写好制造玻璃的化学方程式原理之后,看着那些字母和符号,萧燕绥根本按捺不住自己此时兴奋的心情,索性直接把试验计划暂时先抛开在一边,反而另拿了一张纸,开始游刃有余的画实验室常见器材的造型设计图,并在上面标注了详细的大小参数。
一直等到将实验室里常用的玻璃器械全都画完之后,萧燕绥才意犹未尽的放下了笔,又仔细看了一遍自己准备让工匠用玻璃来吹制出来的器材,方才将其晾干墨水后,暂时收入了匣子里,打算等工坊里能够稳定的炮制出平面玻璃之后,便开始着手制造其他形状的玻璃器材!
兴奋劲儿根本还没过去的萧燕绥坐在桌案前,开始捋顺制造玻璃原料所需要的直接配料——没办法,虽说原料其实就是纯碱、石灰石和石英,可是,实际的制作工程中,只有这些却是远远不够的,最起码,石英要具体成石英砂以及适量的长石,石灰石不用说了,最基础的,此外,还有纯碱、硼酸等物。
并且,所有的原料都要以一个固定的比例称重后均匀混合,至于这个固定的比例,根据原料杂质的不同,是需要她亲自做实验才能确定的……
第103章
杜有邻、柳勣这翁婿两人, 均已在大理寺的重杖之下丧命,其余家小, 也已经被判流徙至边关苦寒之地。
至于杜良娣, 虽免于流放,可是,她的太子良娣之位也已经被废, 自此迁出东宫,自生自灭。
韦太子妃和杜良娣两人家中接连出事,即使东宫侥幸未被牵连,太子李亨也已经身心俱疲、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尤其他对杜良娣本就极为疼惜, 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杜良娣的父亲蒙冤身死,为求自保, 他也只能将杜良娣贬为庶人……
东宫里, 太子李亨的心腹宦官李辅国,遣了仆从将杜良娣悄悄送走之后,体怀着太子李亨的歉疚心意,私下里自然是对已经被贬为庶人杜良娣有所照顾。
杜良娣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又再无东宫可以依靠,许是打击得太深了, 哭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之后, 整个人也已经变得麻木起来。
恍恍惚惚的意识到了李辅国对自己的悉心安排,早已经换下了华美的宫装,转而一身素色荆钗布裙的杜良娣怔忪了许久, 方才拜谢一礼,声音沙哑,难掩涩意的低声道:“多谢李中官今日相送,太子挂怀惦念,杜氏铭记在心,此生无以为报,只愿吃斋念佛,为太子祈福。”
即使杜良娣已经被贬为庶人,此时,仗着周围没有旁人,李辅国依然还是恭敬的道了一声:“杜良娣,”然后才叹息道:“自此山高路远,还望杜良娣珍重,也免得太子殿下牵念。”
杜良娣扯了扯嘴角,她想笑着道一声“好”,说一句“各自珍重”,可是,一夕之间的落入这般境地,这个笑,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她倒是不怪太子李亨,也怪不起。这次惨案的把柄,追根究底,还是柳勣诬告自己的父亲杜有邻而起,东宫更是险些被牵连进去……
柳勣诬告岳父,杜良娣的阿姊承受不起这般祸事,早已经自尽身亡,她即便再恨得欲生啖其骨,那罪魁祸首柳勣也已然在重杖之下身死,杜家的其他人平白无辜遭遇这种惨事,也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而后,送走杜良娣的李辅国终于回到东宫之中。
此时的东宫之中,即使已经再一次幸运的从宰相李林甫的攻讦下脱身,可是,此时东宫的气氛,却尤为沉闷压抑,宫殿中时有宫女、内侍快步走过,却俱是小心翼翼,周围只剩一片寂然无声。
李辅国也登时深吸了一口气,屏气凝神,快步走到太子李亨的所在之处,拜见过后,屏退众人,方才低声向太子李亨诉说了自己对杜良娣的些许安排,以及,杜良娣心中仍旧挂念太子,自此余生愿为他诵经祈福之情。
太子李亨的面上,顿时满是动容,想到自己此后和杜良娣便是生死两不相见,心中愈发怜惜和不舍起来,感慨中,竟似声有哽咽。
李辅国见状,自然是适时的告退。
盛夏的午后,院中满是聒噪的蝉鸣声声。
李文宁并未午睡,却是坐在桌案前,单手支颐,手肘露出一截皓白的素腕,神色间却隐约流露出几分恹恹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