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阿秀松一口气,萧燕绥便已经理所当然的吩咐道:“试管多给我来几根, 其他的器材,大大小小的也都再要一些。”
阿秀不由得愣了愣, 然后才连忙点头应下, “婢子记下了。”
嘱咐好阿秀自己还要多一些的实验器材后,仍处在兴头上的萧燕绥捋起袖子就打算随便做点什么实验找找手感。
之前虽然也经常做实验,不过,对于这种“生活中的物理化学”的粗糙操作模式, 萧燕绥都快麻木了,这会儿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当年实验室里的感觉, 萧燕绥恨不得把刚刚拿到的这些实验器材全都上手一边才好。
只可惜, 天不遂人愿,萧燕绥优哉游哉的还没把实验器材架起来,刚刚已经出去的阿秀便又步伐匆匆的回来了, 飞快的回禀道:“六娘,正院那边派人过来,请你过去。”
“嗯,阿翁找我?”萧燕绥暂且放下手上的东西,略微挑了挑眉,转过身来,一边朝着院子外面走去,一边低头把自己刚刚撸起来的袖子重新放下。
极其轻柔的丝质布料做成的衣裳,柔美轻便是真的,可是,每一片布料折叠起来都很容易出现褶皱也是真的,更别说是萧燕绥这么随意的将袖子撸起来了。
放下衣袖后,看着微微发皱宛若皱纹纸的衣袖,萧燕绥有些哭笑不得的抿了下嘴角,往萧嵩的正院走去的路上,还在不停的扯着袖口的布料,使它显得尽量平滑一些。
“阿翁找我有什么事?”萧燕绥手上的动作这一路上就没停过,不过,对于过来寻人的这位正院婢女,萧燕绥依然还是随口问道。
那婢女轻声回答道:“长安城家里送信的人过来了,所以相公才要请六娘过去。”
萧燕绥听了,也不由得露出一点笑容,“啊,来得挺巧的,我这两天正琢磨着给阿娘他们写封信呢!正好一起回了。”
那婢女也跟着笑道:“家里定然也都惦念着六娘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正院,萧燕绥抬脚走进去,人还没到,便冲着里面声音轻快的喊道:“阿翁,我来啦!”
屋里面,满面笑意的萧嵩的声音也立即便传了出来,“六娘来!”
萧燕绥走进去,便看到,祖父萧嵩手边的桌案上摆着两封信,一封已经拆开了,另一封却仍旧是封口的。
萧嵩指了指已经拆开的那封信,笑着对萧燕绥道:“来帮阿翁念念信。”
“好。”萧燕绥干脆利落的一口答应下来,坐在萧嵩身边直接将两封信全都拿起来之后,才发现,一封是家书,另一封,竟然又是萧悟想方设法塞进来的给她的“密信”。
对于孙子和孙女之间玩的这种小把戏,萧嵩全都看在眼里,整天乐呵呵的看着他们闹腾,却从不说破。
等到萧燕绥将萧悟的那封“密信”打量过后又放下来,萧嵩才笑着摇摇头,随口感慨道:“人年纪大了眼睛就不太好啦!明明之前还能看见的,最近感觉看什么都有些模糊。”
萧燕绥一愣,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萧嵩的眼睛。
因为年迈,萧嵩的眼睛周围已经布满了皱纹。那一把雪白的胡子梳理得整整齐齐,当得上一句“美髯”,同样斑白的头发也用轻便却精细的木冠梳理好,看上去颇为庄重儒雅。
即使平日生活健康、养生得道,萧嵩的面上,依然带着些轻微色素沉淀形成的斑痕,那是漫长而又慈悲的岁月留下的,不可更改的痕迹。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萧燕绥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祖父萧嵩已经老了。
并且,在唐朝这个人们平均年龄可能都超不过三十岁的封建时代里,一辈子养尊处优的萧嵩如今的岁数,绝对称得上是高寿了。
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些古怪的感觉,萧燕绥抿了抿嘴唇,略微垂下眼眸,很快便将那些复杂莫名的情绪全部压下。
萧燕绥的性格使然,即便是安慰和哄人开心,她也说不出萧嵩不老,您定然能长命百岁的漂亮话,嘴唇微微颤了颤之后,她也只是开口,语调笃定的说道:“阿翁你别担心,等下我让人给你磨一对儿镜片,戴上就能看得清楚了。”
萧嵩:“……?”哈?
萧燕绥原本有些绷住的脸上,终于稍稍流露出一丝的笑意,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十分自信的对萧嵩说道:“只需要一点简单的工具,阿翁你就可以看清字迹了。”
“哦……”萧嵩这才恍然,倒是并不怀疑自家孙女话语间的真实性。
毕竟,萧燕绥确实是说到做到,她本人做事其实相当靠谱,只不过,她做的那些事情本身,可能看在别人的眼中,未必能完全接受和适应得了就是了。
同时,萧嵩的面上也忍不住流露出了几分好奇向往的神色,“你说的是什么小玩意?”
萧燕绥直接用手比划了一个眼镜的样子,并且简单描述道:“就是,两片放大镜,连在框架上,然后镜框还带两个柄,可以挂在耳朵后面、并且架在鼻梁上固定位置,透过放大镜,阿翁你就能看清字迹了。”
“还有这种办法?”萧嵩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毕竟,年老之后,眼睛渐渐变得看不太清楚,视线模糊了,谁都不习惯。
而且,人年老之后,机体素质下降所带来的老花眼,其实还不仅仅只是看不清近处的东西,真到了个人身上,很容易出现近处远处都有些模糊的窘境。
“嗯,阿翁我读完信,等会儿就去弄。”萧燕绥说得信誓旦旦,也是凑巧,现在工坊里的玻璃都是现成的,给她烧制了这么多的试管量杯圆底烧瓶后,想来那些工匠对于吹制玻璃制品也很有了些经验,在这种情况下,再让他们做出些薄厚不一的凸透镜片,应该并不是很困难。
——毕竟,萧燕绥知道老花镜的原理,也知道怎么计算老花镜所需要的度数,可是,她现在却完全不具备给祖父萧嵩验光的工具,也不太容易准确的测出工匠们手工打磨的镜片的度数,所以,最终还是需要萧嵩自己带上切实感受……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在于,不管是萧燕绥自己的实验器材,还是房子窗户上的玻璃,其实萧燕绥都没有要求绝对的透明度,毕竟,只要玻璃大体上足够透彻,就已经能够看得很清了,也不会影响采光。但是,到了做镜片的时候,玻璃的通透度低了却是绝对不行。
好在,给萧嵩做的凸透镜镜片要求的数量很少,萧燕绥丝毫不介意安歇工匠有一大堆材料,最后就弄出数量有限的镜片来,哪怕真的就是拼运气呢,只要最后能有合格的成品她都没意见。
萧燕绥脑子里盘算着事情,不过拿起那封拆开的信封后,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信里面写到的事情上。
“阿娘问,我的及笄礼怎么办……?”读信读到一半,萧燕绥眨巴了了两下眼睛,颇为无辜的看向萧嵩。
“阿翁的打算是,等你二十岁的时候再大办。”萧嵩简单说了自己的打算,连同周时的古礼一起,毕竟,相对来说,门阀世家都比较讲究这个。
萧燕绥倒是不置可否,反正对于这些风俗,她都不懂,不过,唐朝这会儿的及笄礼其实和后世的十八岁成人礼一样,家里有钱有闲讲究这个,自然就会请一大堆宾客可着劲的热闹,早晚都是一圈折腾。若是日子过得比较随性的人家,十八岁生日子也就是一家人一起吃顿饭,也就没那么多的讲究了……
“好。”既然及笄礼的问题解决了,萧燕绥自然是是直接就答应下来,不带半点犹豫的,然后就继续往下读信。
“圣人携贵妃前往华清宫游玩……东宫太子纳张良娣,家中备了一份礼……”萧燕绥念着最近长安城发生的那些事情,总结道:“长安城最近倒是热闹。”
顿了顿之后,萧燕绥主动问道:“阿翁,之前家里和太子东宫,不是一向不太靠近……为何这次要特意在信中提到,送了礼物的事情?”
萧嵩指了指自己,笑道:“阿翁虽不在长安城中,不过,终归是太子太师,东宫纳一位新的良娣,这规格也就仅次于和太子妃的大婚了,自然是要备礼的。”
平时疏远归疏远,却不能失了礼节。
更何况,兰陵萧氏如今的老当家人萧嵩已经致仕养老,远离了波诡云谲的长安城,在这种情况下,萧家送了些礼物,也不会有人突然就咬上来,毕竟,影响力最大的萧嵩已经退出了争权夺利的角斗场,就目前而言,可以说,他对所有人都是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