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向脸色凝重的蒋声。
听他们的大师兄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父亲的院子……我亲自去敲门。”
蒋家在山上有自己的别院,但自从蒋声母亲过世后,他父亲悲痛欲绝,心如死灰。蒋声父亲搬回了罗象门住,关上了院子门。蒋声的父亲蒋沂南占着罗象门长老中的一个名额,但平常,蒋沂南很少出来见客。大部分时候,都是蒋声代替父亲处事。
蒋声上前,扣住了门环,砰砰敲响。
金使已经入了院中,院中无人,只有一间房舍点着灯。金使心中犹疑,身后追来的弟子没有直接进来,而是选择叩门,让他猜测这里主人在罗象门中当很有地位。金使沉吟了下,他若是不在这个院子里找机会,说不定今晚就逃不出蒋声的手心了。
金使纵上,跳上屋顶,掀开一块瓦片后,看到下方灯火通明,隐约听到声音低微的曲声。他屏住气息,从房顶跳下,跃入了这个房中。他一进入屋中,就跳向光线暗的角落里,提防前方可能迎来的打斗。
然过了很久,只有曲声,没有高手发现他进来了。
这对于罗象门中能单开一院的门中高手来说,是多么不正常的一件事。
金使更加警惕了,他看到帷帐纷扬,其后人影跃动。他一步步走前,手指始终按在袖中匕首上。一步步上前,视线越来越清晰,帷帐后坐着的人,在金使眼中越来越看得分明。帘子如纱一般纷扬,榻上卧躺着一个人,榻外帷帐中,坐着几个歌女。
歌女们弹唱着小曲,曲声婉婉,悠扬清脆,自有一段缱绻缠绵之美。
金使站在帷帐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卧榻上闭眼似睡的男人——
面如冠玉,宽衣散发,眉眼秀致,当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他眉眼不抬,手指搭在曲着的膝上,听着小曲呢喃,对金使的到来完全没反应。他好似极为疲惫,一点儿不想动弹,而他这种恰到好处的慵懒,让他的气质格外优雅,呈一种优雅的致命吸引感。世间女子,当很少人挡得住他这样的男子。
金使盯着他,眼色转阴冷,手握紧了匕首:这个人,还真是和外面敲门的、笔直如剑的蒋声完全不同啊。
而谁又能想到,十几年过去了,斩教的教主白凤早已入土,蒋沂南却还活得好好的。不光活得风光,还有心情听小曲!
那小曲幽幽唱着婉转之调:
若是乘风,若是采月。
若是你闻,若是我去。
若是不误,若是已故。
☆、第42章 二更
纱帐轻软,如梦似雾。火光照着帐子中间地段,蒋沂南卧在帐外,他的身后,是一个摆满了书籍的架子。架子浓长的阴影罩着睡在卧榻上闭眼的俊美男人,从他脚下起,地上氆毯一路沿着帷帐,向屋外延伸。光影交错下,忽闻得屋中烧着熏香。那香气浓郁,烟气和歌声混在一起,让此处显得几多虚幻,不真实。
“若是……若是……”
歌女们嗓音柔和,唱出的小曲之调绵软清甜,让金使恍了一下神,思绪飘远。他想到了关外的关道重重,萧瑟秋风,冬日严寒。关外大河水日夜不停,从北向南流向大海。黄昏下,金河发着光,关外儿女们坐在城墙下,望着牛羊成群。这小曲……他也听过。他是关外人,这首曲名唤《若是》,自小长在关外的魔门人士,多多少少都会听过、学过这首小曲。蒋沂南竟也会……哼。
但金使只是恍了一下,重新眯眼,火光照明他眼中的锐色:因他看到,蒋沂南所卧榻上,他的手边,抬手可触的卧榻扶手上,搭着一根银金色的长鞭。长鞭上血腥味重,金银色的光拖着鞭身流转,纹理分明,若天上的电光环绕。
“九转伏神鞭”。
斩教历代教主的武器,竟在蒋沂南这里!
如此良机,若是错过,还不知会等到什么时候!
金使当即不再犹豫,不再顾忌某人的武力。他从帐外自己藏身的角落里飞出,从后扑出,眼睛紧盯蒋沂南手边的那根长鞭。他目标明确,只要“九转伏神鞭”。过了这么多年,蒋沂南这老不死的武功精进几何他一无所知,金使并不想在这时候和蒋沂南对上。
然高手过招,呼吸之顿。
男人懒洋洋地卧于榻上,看似对周围环境全不提防,但身后厉风袭来,他散在颊上的青黑发丝,轻轻向上飘了一下。好似沉睡的蒋沂南忽而睁眼而动!他手向身后擒拿,庞大的内力与身后袭来的金使对撞。金使身子就地一缩,借翻滚躲过蒋沂南的杀招。金使向前再纵,身子到卧榻边,抬手去抓那根长鞭。
鞭子的另一头,被蒋沂南握住。
蒋沂南随手一甩,连着长鞭,他将金使一下子推出去。
屋中曲声骤停,歌女们掩住喉咙发出一声声惊叫声。她们手里抱着的琵琶、古琴、长箫,乒乒乓乓,全都摔了地,发出“砰”的金玉撞击声。而屋中若起龙卷大风,寒意吹起帐帘,那安然卧于榻上的男人手抓着长鞭,凌然而至,掌力破金倒玉,催向金使。
金使“哐”一声重摔到门上。
他闷哼一声,背靠着门。幸得他穿了夜行衣伪装,哪怕唇吐了血,外人也看不到。金使肺叶被蒋沂南一掌便伤,正统而庞大的中原武学汇于一掌,金使只扣着他手里这头的“九转伏神鞭”,无论如何也不松。
歌女们:“啊啊啊啊!”
蒋沂南眼神冷淡地瞥过去,歌女们眼中露惊恐之色,捂着嘴齐摇头,纷纷闭上了嘴。
而蒋沂南握着长鞭这一头,他走过帷帐,长衣扬起,他的面容在灯火下看更是清如白云黑水般。那光照在他脸上,他眼眸清黑,向上扬起时,勾起一波惊心动魄般惊艳的弧光。
蒋沂南与这个想要偷鞭的黑衣人对视。
戴着面罩的黑衣人嗤笑:“嘿,蒋沂南。原来是假公济私。说着开名器大会,你倒是运用这职务之便,大会还没开始,就让你儿子把‘九转伏神鞭’送到你面前了。怎么,人都死了,你还要靠一根鞭子怀念?”
金使嘲讽他:“九转伏神鞭可不是白凤的专属武器!白凤只是九转伏神鞭的其中一代主人而已。”
立在屋中央的男人打量着靠在门上的金使。蒋沂南扬眉,勾起唇,轻轻笑了一下:“哦,魔门人?斩教人?罗象门这般不中用,不小心把魔门的人放进来了?”
金使:“……”
蒋沂南这种语气,听在他这个魔道人耳中,实在奇怪——这语气,太不像正道人的口吻了。
“砰砰砰!”
“快!跟上!”
院中的砸门声、脚步声纷至沓来,金使身子一凛,想要逃走。但他跨步才挪,蒋沂南身形一动立刻跟上,将他的路堵得死死的。金使吞下口中血,他的手用力,继续与蒋沂南角逐“九转伏神鞭”的归属权。他的内力发出,对方毫不相让。鞭子的另一头绑在蒋沂南手中,蒋沂南侧目,向门的方向看去。
门被敲响,门外罗象门大弟子蒋声的声音很急切:“父亲,有贼人闯入了罗象门!您这里有发现贼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