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汲买的食材不多,吃完火锅后他摆出烧烤架, 架起一条小羊腿。就着果木炭火一边慢悠悠地烤着,一边和步蕨搭话看新闻联播,时不时在羊腿上刷上两刷油。餐厅里溢满了羊肉皮焦肉卷的香气,把步蕨怀里的兔狲馋得口水直飚,两个金黄的眼珠子没贴到滴油的羊腿上。
步蕨漫不经心地挠着兔狲的头,专注地看着和死神小学生一样永不完结的新闻联播,在听到某条新闻时忽然微微坐直身子。那是条东海沿线大片城市突降暴雪的新闻,被主持人快言快语地播过。
“东海这个天还在零上十度左右吧,雪下得确实不太正常。”叶汲攥着小刀,刷刷地从羊腿上削下一盘肉,捏了一把孜然匀匀洒上去,刀尖挑起一块送到步蕨嘴边。
他对给步蕨喂食有种异样的执着,不管步蕨多少次以自己手没断婉言拒绝,他仍锲而不舍、屡败屡战。拒绝到最后,步蕨不知是被他的精神折服了,还是懒得和他拉锯,索性他喂什么吃什么。
“今天冬无衣值班,问问他大衍堪舆图有没有动静。”
步蕨吃了小半盘后表示饱了,叶汲便将剩下的羊肉扫尽肚子,在兔狲望穿秋水的眼神里将羊腿棒丢给它:“行,我问问。”
在叶汲打电话的功夫,步蕨将碗筷收拾进厨房,兔狲捧着羊骨棒陪他一起洗碗,时不时卷起尾巴给他搭把手:“二大爷。”
“嗯?”
“你太纵容三爷了。”兔狲啃得满嘴是油,舔舔爪上的肉末,意味深长地说,“你会把他惯坏的,他对你执念太深,要是有一天你忍受不了他的破德行,甩了他……”
步蕨拎起盘子在水龙头下冲刷,沉敛的眉眼在热气里显得分外柔和,他笑了笑:“你三大爷没你说得那么不堪一击,事实上,他成长得出乎我意料。从某个层面来说,他比我和唐晏更像最初的神祇。”
兔狲两个短爪捧着棒骨不解地看向他,它成妖也就一千多年,只来得及窥探到神祇与凡人共处的那个时代的最后一寸时光。二爷是它,也是那个时代三界所有生物所知道的最老资格的神官了,难道在他之前还有更为古老的神祇吗?
步蕨在它鼻尖上撇上一团泡沫:“还有,我不会甩了他的。要甩……”
“我说你们两洗个碗都能洗到深夜感情问题?”叶汲懒洋洋地靠在拉门边,脸抽抽地看着一主一抽,“老二,咱两婚姻生活才开始,你就想着分手,不太合适?”
步蕨将碗筷放好,摘下毛巾擦手:“那我们谈点别的,明天我下厨,你洗碗?”
“……”
步蕨不再和他开玩笑:“冬无衣怎么说?”
叶汲神情变得十分怪异:“我,刚刚打电话过去,是老陆接的。”
步蕨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今晚他两值班,让陆和去看也行,但冬无衣对大衍堪舆图更清楚,能看见一些陆和看不到的地方。”
叶汲捏着电话,像捏着一个炸/弹,朝步蕨眨了两下眼:“老陆大着舌头说冬无衣正在洗澡,看样子他喝多了。”
“洗澡就洗澡呗,”步蕨朝书房走了两步,忽然顿足,歪过头看叶汲,迟疑地问,“你什么意思……”
叶汲悲天悯人地缓慢摇头:“我只是好奇,老陆和冬无衣,谁上谁下。以目前他的性别来看,我怀疑明天早上我们要去医院慰问我们的领导。”他说着就哼起了,“菊花残,满地伤,老陆的笑容已泛黄……”
步蕨陷入沉默中:“你想太多了……”
正说着,冬无衣的电话回过来了,步蕨从叶汲手里接起来的时候,里面传来的是娇媚慵懒的女声:“二爷~”
叶汲也沉默了,步蕨咳了声问到大衍堪舆图的动向,就听见冬无衣娇滴滴地说了声“等着啊”,高跟鞋哒哒哒地踩过地板,路过谁还骂了句“死样”,叶汲和步蕨同时抖了一下。
过了几分钟,那头冬无衣吐了个口烟圈,磕出两声脆响:“二爷,放心,堪舆图好着呢~我看这气泽,今年上头那帮孙子受的香火不少,要赏大红利下来啊。二爷~我问你个问题哈~”
冬无衣明显喝多了,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性别切换同时,也把人格切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的:“你和三爷办过事了没呀?”
“没有,你早点休息。”步蕨快速挂断电话,揉揉额角,一副不堪心累的模样,“大衍堪舆图没有异样就说明不是受黄泉眼影响,可能今年寒潮来得早吧。”
他说完将手机丢还给叶汲,眼神平淡地穿廊走向书房。
叶汲望着他比平时匆忙许多的脚步,上下舔了舔唇,觉着今晚羊肉吃多了燥得慌,全身血液不听话地都往一个地儿蹿。
“三大爷!冷静!别冲动!温水煮了这么久的二爷,不急在这一时!”兔狲在旁唯恐天下不乱,“你现在去办二爷,可能被办的是你!”
“滚蛋!”叶汲在它圆滚滚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下次再撺掇你二爷和我分手,老子就把你送去绝育!”
兔狲惊恐地往下身一捂。
步蕨来到书房,自从他搬进来后这里基本上成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他看书雕琢签文的时候,叶汲就在他那几间阴森森的小屋子里不知捣鼓什么,偶尔还会爆出两声诡异的炸响。有时叶汲出来时还带伤,步蕨什么也没问。
只是凭叶汲强悍的修复能力,两三道口子完全无足轻重,偏他和断手断脚似的在步蕨面前直哼哼。哼了半天,步蕨只好象征性给他包扎两下,顺便再面无表情地被揩两手油。
窗外雪落无声,步蕨独自一人坐在暖气充足的书房里,哗啦啦的水声从对面传来,叶汲今天破天荒地没钻进他装满违禁品的小屋子而是提前去冲澡了。
步蕨从盒子里取出一根崭新的竹签,看了几秒后放到一边。他又从最下层的抽屉里取出个巴掌大的铁盒,铁盒无声自启,里头静静地安放着那粒他从玉枢院君体内取出的金黄球体。
一个上阶天官的元神,步蕨轻轻叩着桌面,视线又挪到空白的竹签上,沉思许久,最终他将竹签放回盒子里。
突然,手机叮咚一声响,提示有短信来了。
他随意瞟了一眼,忽然眼神停滞在了微微泛光的屏幕上。
——我回来了。
没有署名,没有号码,像一个莫名其妙的恶作剧。
可步蕨知道,它来自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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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二点,突如其来的大雪将四平八方的燕城埋成个雪白的棋盘。四季如春的庭院改头换面,浮了层薄冰的池塘里金鲤竟然仍精神抖擞地游动着,“啪”,翠绿的葡萄架上摔下一块雪,掷地有声。
隔着一堵墙的步蕨和叶汲同时睁开眼,步蕨的眼中犹带睡意,而叶汲却清醒得像从没入睡过一样。两秒后,两人的手机在寂静无声的雪夜里先后响起。步蕨穿好衣服,打着呵欠推门而出。叶汲已拎着车钥匙在门口等了有一会了,棉絮似的雪花在他肩头落了薄薄一层,朝门外别别脸:“走吧。”
深夜的燕城畅通无阻得让人怀疑和白天的它是两个城市,叶汲风驰电掣地驱车赶到燕大,陆和与冬无衣还有岐布已经在现场等他们了。宗鸣和庄勤他们住得远,沈元傍晚被他师父召唤去了一年一度的道门年会,陆和打了两个电话没通,也就没强求他们师徒两个来了。
“死的是个教授,开膛剖肚,内脏被吃得一干二净。”陆和简明地和两人介绍了下突发案情。
叶汲点了根烟提神,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领导,我记得刚进单位的时候,您说过,咱单位只接全国重大特大非自然案件。一个教授死了,也归我们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