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天来,他一直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总是想着这件事情。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常师兄还活着的这件事情却像是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扎了根,发了芽,让他不得不去想,也不能不去想。
是故无论此行多么艰险,林茂也都不得不想办法前往建城。
不过去往建城的这条路,在一开始时便已十分不顺。
最开始是那一匹草率之下买来的马,大概是因为身体孱弱又在大雪天赶路的缘故,在两天前便随着一声哀鸣倒地身亡。手足无措之下,还是伽若用自己的藤蔓控制马尸,调控马尸肌肉中各块肌肉的伸缩驱使马尸架车向前。
其次,便是邢杏林想要中途逃走,然后被林茂中途給拦截了下来。
对于这个老人,林茂总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奇怪情绪,老人看上去一身秘密都快要被他挖空了,但林茂还是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人。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强行扣押他在身旁,直到见到季无鸣为止。
最后的最后,就是林茂身边这三人,在狭小空间内共处时,气氛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凶险和血腥。
这倒是林茂从未想过的。
伽若在还是个和尚的时候,行事便已足够奇特陌生,而当他化为如今这幅人花不分的妖邪模样之后,做事便愈发肆无忌惮。
就比如说,他是真的很想直接将动弹不得的常小青活生生地吃掉的——
就连林茂都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想方设法,将常小青从伽若的那些藤蔓中扯出来的。
还有那邢杏林,之前也曾说过林茂对其感觉十分微妙,而当他被迫与林茂,伽若,常小青三人共处一室时,林茂便常常会发现对方目光晦暗,一双浑浊双目中宛若有万千事项。
有的时候林茂不过被邢杏林看上一眼,便会觉得眼皮跳个不停,思绪纷乱。
而最让林茂头痛的,还是曾经最是省心稳妥不过的那个人。
常小青……他的小徒弟常小青。
因为车厢狭小而常小青身体僵直,一路而来,常小青便只能直挺挺地被林茂抱在怀中。
常小青先前在白家院子里骤然转醒时,倒真有几分江湖人称的魔头风范,一颦一笑,俱是血腥。
可等金针刺穴动弹不得之后,常小青却骤然间又转成了另外一幅令人头痛的性子。
“师父……”
一想到常小青,林茂便听到常小青在怀中低语。
“什么?”
林茂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声。”
常小青若无其事,恬不知耻地说道。
果不其然,伽若投过来的目光瞬间便又变得尖锐了许多。
“……”
林茂嘴唇微微一动,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怀中的常小青对于林茂来说,实在有些陌生。
这么多年来,他都已经完全习惯了自己这个小徒弟沉默寡言,贴心温和的模样,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对方会变成这幅……叫人无法可说的脾气。
依旧是那对剑眉,依旧是那刀削斧砍一般线条锐利的眼鼻嘴唇,甚至连穿的衣服都与往日一模一样,可林茂像是这样抱着常小青,却总觉得自己在抱着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应该说是熟悉,却又已经陌生到极点的人。
【不……我究竟在乱想些什么……】
林茂身体微微一颤,连忙将自己心头盘旋不定的那些思绪尽数拂开不再细想。
可他怀中就是常小青,身体上的这一点细微动作哪里能够瞒下对方。
“师父可是冷?为何身体发颤?也对,当初在谷中的时候,你便最怕冷了。平日里我若是要紧贴在你身上,你总是说那样情态不成体统,可若是冬天我撒着娇让你依偎着我,你纵然脸上不好看,却会纵容我……”常小青忽而一笑,是林茂从未见过的倜傥与风流,“师父,我虽然不能动,身上却很热乎,你若是觉得冷,便多抱紧我一会儿。”
林茂从未听过常小青这般说话,声音暗哑,话尾却莫名像是带着小勾子,听得人全身上下都不对劲儿。
常小青话音刚落,林茂便觉得两道视线齐刷刷落在了自己身上。
炙热滚烫的一道是伽若,隐晦不明的一道却是来自于那邢杏林。
“我不是……我没有……”
林茂下意识想要解释,可真开口了,却觉得这事情仿佛越是解释便越是暧昧。
毕竟若是细说起来,常小青说的话倒也真没有作假。
林茂身体极虚,是故异常畏寒,一到冬天整个人就恨不得能长在床榻之上。
可也正是因为身体太过于虚弱,寻常人家用来过冬烧的热炕对他来说火气又过于旺盛,躺上一两日便要口舌生疮,还容易发起高烧。
最稳妥不过,便是让常小青这等火力旺盛的年轻人将他时时刻刻搂在怀里,用自身体温为其取暖。
林茂倒也知道这般行为处事似乎有些太过于亲密,但忘忧谷中多半时候都只有他与常小青两人相依为命,冬天里觉得冷了,便也半推半就,由着常小青每夜上塌帮他暖床了。
此事若是说常小青孝心可嘉,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这孩子是他一手带大。
可是如今被这性情大变的常小青用这等暧昧不堪的措辞说出来,便是林茂心下无尘,也依旧觉得颇为尴尬难堪。
第17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