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这藤蔓这般软烂,甚至连常小青都能放开, 伽若本身肯定很是不好。
林茂赶紧又去看伽若,却只能看到那人双眼紧闭, 毫无动静的样子。
一瞬间,林茂那刚刚放松的心立刻又收紧了。
难道,难道伽若已死?
林茂此时已被伽若吸血吸到奄奄一息, 可眼看着伽若在他眼前这般倒下, 却并未让他心头好受半分。
相反,自伽若连并着那些藤蔓彻底倒地一动不动,林茂只觉得自己身体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碎裂,叫他莫名腾起一股惶恐惊慌之意。
“伽若?”
林茂强行支起身子,脸色惨白地看着那几名脸色肃然, 一步一步缓缓向着伽若走去的和尚。
那些和尚身上的袈裟都已经破碎不堪,布满鲜血,身上更是伤痕累累,不乏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但他们看上去却对身上所受之伤并不在意,面色平静宛若木雕泥塑——这样比起来,反倒是先前被伽若攻击时展露出来的那一星半点惊慌,更让他们看上去像人。
这群和尚的神态和步伐,让林茂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尤其是他们之中那位最为引人注目的男童,看上去也不过是孩童的样子,可偶尔瞥过来的一眼之中,眼神却深邃漠然,仿佛已经对繁华俗世没有丝毫挂念的百岁老人。
也就是在这男童的示意下,林茂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远处牵来数根漆黑沉重的精钢铁索,铁索的正是两副镣铐,恰好能将伽若的的四肢都牢牢困住。那镣铐还与普通的形制大不相同,内部特地铸上了四根半指长的铁针,一旦拷上人的四肢,铁针便会刺破皮肉,深深地扎入关节。不用想,那被拷之人,定然是痛苦难当,煎熬至极。
而一看到那铁索,林茂脑海中灵光一闪,瞬间便想起来多日前与伽若初见的那一幕。
当时的伽若,脚踝之上,不也同样拷着这样的铁索吗?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如今这些和尚拿出来的铁索,远比那蛇潮涌动的夜晚林茂所看见的更粗更沉,也更加残酷。
“你们是凌空寺的人。”
林茂眉头皱起,忍不住叹道。
不过,既然连这缚人的铁索都拿来了,想必伽若此时只是昏迷过去而已。想到这里,林茂心头的大石反倒轻声了几分。
“你们……想要对他做什么?”
他忍不住又问道。
那位持香长老先前的所有心思其实都放在了伽若身上,倒是并未将那倒在路边动弹不得的三人放在眼中。
但听到林茂道破他们一行人的身份,让他忍不住脚步一顿,抬眼朝着林茂看了细细看了过来。
“是你……”
长老没注意林茂时,神色一派平静安然,一如之前眼睁睁看着同门被伽若的藤蔓肆意屠杀时那样。可当林茂的面容清清楚楚印入他的眼帘,那份平静竟然在瞬间消失殆尽,换上了满面惊恐与诧异。
不过这份情绪波动也不过是短短一瞬,不过眨眼功夫,持香长老便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张本应充满了童稚的脸上,这个时候却是难以辨别的复杂神色。
“竟然是你,这便可以说得通了。”
长老轻声呢喃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说给林茂听,又或者是说给自己听。
在他身侧的一名和尚听到这一声低语,不由朝着他的方向投来满是疑惑的一瞥。
林茂眼见那男童神色变化,眉头顿时锁得更深,问道:“你认识我?”
持香长老苦笑了一声,轻声道:“说认得,倒也算是认得。说不认得,也可以说不认得。真是好久不见了,林施主……”
听得那长老一声苦笑,林茂还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凌空寺幸存的那几人,竟然齐齐一抖,互看了一眼,满眼惊疑。
持香长老仿佛也对身侧之人的狐疑若有所觉,眼看着那带着长长锁链的镣铐就要扣上伽若的手腕和脚踝,持香长老却一抬手,阻止了那些人的举动。
“罢了。”
他一声低叹,也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手势,其余那几名和尚便将手中镣铐放下,默然转身,退出了百步,然后背对着林茂与持香长老两人,默默开始诵经。
这边是凌空寺中人所说的“不看不闻不听”,事已至此,林茂哪里猜不到这是因为那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的孩童有话要跟自己说。
“距离上一次与林施主相见,已过去一百二十年之久,不知林施主这一世过得可好?”
果然,凌空寺的小和尚接下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匪夷所思,石破天惊的一句。
“一百……二十年?”
林茂怔怔看着和尚年幼的面庞,轻声重复了一句。
持香长老一笑,盘膝在林茂面前坐了下来。
“没错,正是一百二十年。”他垂下眼眸,嘴角笑容深了一分,“可是觉得吾如今模样年幼童稚,所以说的话也像是孩童的胡言乱语了?”
“……”
林茂只是沉默不答。
持香长老道:“是了,想来你如今也忘记了,吾因修炼那宝相回生功,因此与寻常人自幼而长,由长自老的身形变化截然相反,乃是从老身修成青壮,再又由青壮渐生为幼童,直自化身为婴,最后化为一点元神化入天地。你我两人初次见面之时,我宝相为百岁老人,老朽不堪,而汝纵然身受重伤,却是绝世倾城,不愧天人之称。”
林茂依旧没有说话,但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快。
持香长老对于林茂的沉默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没想到如今我化身为童,再过十年便要修得圆满重归天地,再见你时,你却依然如同旧日模样。唉……”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想来,那位公子殚精竭虑一生一世,到头来还是未能成功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茂盯着持香长老,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时身体微微战栗,心跳已经快到仿佛整颗心都要破胸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