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夜了。
这两日阴雨未曾见月, 道场上黑沉沉的。
可楼鹤却一眼便看见了她。
小公主已是困了,微闭着眼便要睡着。
却觉一双温然的手抚上了带着丝丝凉意的发髻。
“谢泊。”
她顺着那掌心轻轻蹭了蹭,轻声道。
吴裙那日醒来时便已经会说话了。
许是许久未曾发音,那小嗓子磕磕绊绊的,却让人软到了心里。
鹤冠白羽的清俊道士微微勾起了唇角。
“你记得我。”
他道袍整洁,蓝白衣袂随风拂动,可露出的冷雕一般的手上却缓缓滴着血珠。
与那高湛清和的面容相对竟有丝摄人心魄的感觉。
吴裙轻轻点了点头:
“你叫谢泊。”
她软声磕绊道。
分明是天真可爱的小公主,谁曾想竟会在地下埋了那么多年。
谢泊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
他少年求道,误入齐国朝公主墓葬。长明灯下,沿袭壁画无一不是那位被帝王视若珍宝的帝女生平。
生时尊贵,为王九女,因美色扬名诸国,求娶者众。
可那壁画在十六岁时便停止了。
只余一条粉桃流光的水袖裙子,孤零零地置于高阁之上。
‘及笄之年,朝公主夜见白鹤,许为长生。’
谢泊自璧中缓缓读道。
心中竟是隐隐有丝兴奋,他为一本医帛追查至此,所求亦不过长生之秘。
诸子百家,万千圣贤都要在黄土中化作尸骸。
唯有长生啊,才知世间天地如何。
他手中火筒未熄,却听一声轻叹:
“那是骗人的。”
那声音娇软动人,却带着幽然之色。
那墓在地下尘封已百年,竟不想还有生人。
谢泊虽求长生,却不信鬼神之语。
只坦然温和问:“姑娘怎知是假的?”
坐在棺材盖上的小姑娘微微摇了摇头:“朝公主及笄的那日晚上便已经死了,被她尊敬的父王以一杯鸩酒断送。”
她声音轻慢,似在讲别人的事。可谢泊却注意到她身上那件与壁画如出一辙的粉桃衫儿来。
“一个父亲为何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谢泊慢慢走入了墓室中。
小姑娘轻笑一声:“因为和氏璧。”
“和氏璧可通晓古今,它告诉齐王,这江山终有一日会因一个女人而败乱。”
而那个女人便是朝公主。
听见和氏璧,谢泊微微眯了眯眼,却问:
“那她为何还活着?”
“因为她亦是不甘。”
吴裙幽幽垂眸用脚尖踢着棺材板儿:
“人心可以生魔,不比那些道家医家差。”
“她成功了吗?”
换作是旁人,必是不信这番鬼话的。可以谢泊胸襟气度,却也陪她问了下去。
这世间儒道为尊,究竟是少了些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