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

第48节(1 / 2)

“小友过誉了,家母亦只是年少时跟随外租见过一些,倒是我那舅父,却是得了外租真传的……”两人有问有答,絮絮叨叨聊了好些。

到后半夜,外头气温愈发冷了,这雨又下个不停,洞里的温度渐渐升高,劳累了一日的江春早就支不住了。刚开始还勉强与徐绍有句没句地说话,后来就小鸡啄米了,再到后来,啄着啄着,身子一歪,就靠在徐绍肩上了。

好在徐绍腿疼着睡不着,倒是硬撑着身子坐笔直了,任由他靠,有时看她靠着靠着要从肩膀上滑下去了,他忙用手将她护住了,就像白日间两人滚下来时一样……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不叫醒她去稻草上躺平了睡,就觉着这般不叫醒她的话,她就能一直靠在自己肩上了罢……虽然他一路鄙视自己又暗自窥视小友,又有些想法不妥的,但耐不住话到嘴边又被忍了下去……嗯,就这一会儿,一小会儿,待会儿定要叫她去旁边睡的。

于是,等天快亮时,窦元芳领着胡府与徐府下人找遍满山,最后寻到这山洞口时,见着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那小儿靠在徐绍肩上睡得正香,徐绍一手护着她肩背,侧头望着她侧颜……这孤男寡女的荒郊野外,她倒是能睡得香!

第63章 下山

且说白日间,江胡二徐四人本约好了的在山顶汇合等着师生众人的,哪晓得半路上胡沁雪与徐纯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踪迹,江春还一路担心他二人可是走丢落单了甚的。

原是自徐纯将冯毅鼻子打歪后,胡沁雪对他愈发另眼相看,两人间的结界再次被打破,赌了两个月的气自也消散得无影无踪,两个说着走着就偏离了上山主路。

待发现不见了江春与徐绍时,二人已绕了小道,走到西游山另一面去了。一路野花野果的采些,再加胡沁雪刚被冯毅绊倒了一跤,手上还有些疼,也就不想走了,两个自找块石头歇下。

“那日……那日,那诗你收到了罢?”徐纯红着脸结结巴巴,颇有两分难为情。

“甚诗?啊喂!你结结巴巴作甚?有话好好说。”胡沁雪不解其意。

“就……就我置你桌内的花签……你莫气了可好?气起来像个小哭包,甚丑……我亦不好过哩。”

胡沁雪炸毛:“你才丑哩!人家春妹妹都说了我好看哩……”

“甚花签不花签的,我可没见着,倒是春妹妹收了一张桃花底纹洒金线的花签,有男学生倾慕她嘞,可把她羞得,脸都红了,真好玩!”胡沁雪想起当日情景就忍俊不禁。

徐纯听她“桃花底纹洒金线的花签”已有些不是滋味,再听“倾慕”二字,脸憋成了秋日的柿子。

但打击总是接踵而至——“你猜那上头写了甚?那男学生倒是有两分头脑,将《诗经》中的“狡童”给改了,还甚‘使我不能餐’‘使我不能息’的,果真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哩……只最后也未得知是哪个在倾慕她,好生可惜哩!”小沁雪的八卦之火又被点燃了。

“你可晓得是哪个投的?你们男学生里头有哪个是倾慕春妹妹的,你定是晓得的罢?”

徐纯却是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心内将胡英豪那狐狸给恨上了:不是说的赔罪道歉该用那诗吗?不是说那是使得苦肉计吗?怎最后却是旁人收到他的诗?他要如何与胡沁雪说那“有头脑”的人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胡沁雪见他一副怪异表情,不解道:“大愣子你怎了?愁眉苦眼作甚?想不出来是谁写的也就罢了!反正又不是写给我的,知道了也无用……与我没甚干系!”

“谁说与你无关,那就是我写予你的!”徐纯脱口而出。

胡沁雪一副“你莫豁人”的表情:“那明明是投予春妹妹的,怎……”

徐纯也想不通,他用手挠了挠后脑,不解道:“那日我是趁散学后舍内无人塞你桌内的……真是我投给你的。”

小沁雪已信了两分,但仍红着脸扭捏道:“莫胡说,你以为说是你写的我就可原谅你吗?谁给你证明就是你写的?空口无凭反正……反正我是不信哩!”

徐纯急了,忙道:“那日我刚放好就遇着冯毅了,他也看到了的,他亲眼见着的,自是可以为我作证……”

冯毅……大愣子这才反应过来:“难道是他搞的鬼?他故意作弄人?”

胡沁雪亦觉着有道理,二人对视一眼,同仇敌忾起来,将那冯毅恨得半死:好你个歪鼻子!居然这般作弄我们,待小爷(本小姐)回去了定给你好果子吃……心内嘀咕完一遍,又对视一眼,会心傻笑。

两个小傻子乐了半日,一个道“还以为你还在赌气哩”,另一个道“早就不气了”;一个又道“不气怎不理人哩”,最后另一个嘟着嘴憋出一句“就是不想理你怎的”……二人互诉衷肠倒是时光飞过,待反应过来时天色愈发暗了,晓得是要下雨了,又见不远处同样走偏了的几个学生开始往山下返,二人自也就跟随着他们走了。

倒是胡沁雪有些犹豫,本说好了在山顶汇合的,怕他二人真在山顶空等……哪晓得那几个学生却道:“山上哪有人,我们亦是将从上头下来嘞!”

二人一听此言,以为江春与徐绍果然是没上去,自也就放心了大半。

因着明日就得上课,胡沁雪也就未再家去,只徐纯独自回了徐府。

哪晓得回了学寝却是空无一人,江春的床铺还好生整整齐齐的,她只道春妹妹是有甚事被耽搁了。

待外头开始下起雨来,仍不见她归来,她才觉出不对来。

但苦于外头雨势过大,她自己也出不得学寝去,只去同班女学生寝里问过众人,皆道未见他二人,胡沁雪才暗道不妙。

那徐纯回了府内,众人也未在意,因他兄弟二人本就不常同进同出的,只当今日亦如平素一般,直到盆泼大雨过后,胡氏使了丫鬟去寻儿子来说话才知徐绍尚未回府,她自是放心不下的,又使了小厮冒雨往学馆去问了一遭,皆云徐绍未归。

找来二房的侄子一问,侄子反倒奇道:“怎大哥还未家来?我们以为他早到家了哩……”胡氏这才急起来。

只徐家两位相公皆到东昌走生药去了,她与弟媳妇两个小脚妇人却是六神无主的,只得冒着雨又回了趟娘家,瞒着亲娘老子寻两位兄长拿主意。好在那京内三哥正要往东昌去办事,遇上大雨只得携了贵客歇在家中,听闻此事,亦使出几个手下去帮着寻人。

因着外头天色又暗,道路不清的,雨势过大,已将足迹冲散,问了胡沁雪与徐纯,皆道他们估计是顺着正路上山的。两家下人拢共三十几个,沿着泥泞的上山路,从白日间寻到天黑亦未见踪迹。

想那胡氏,三十出头的年纪,只生养了徐绍个独儿子,自是视若珍宝的,外头雨势这般大,人却不见了一整日,再听闻他未用过甚就上了山,此时不知在哪空心饿肚、饥寒交迫呢,想着想着就泪珠子滚个不停。

她是胡家那一辈里唯一的姑娘,自小被爹娘兄长宠着长大,嫁人了亦是顺心如意的,哪里经过这般煎熬?三个哥哥亦是安慰半日,又使了十几个人出去,雨夜里那火把子也烧不了,只得提了微弱的油灯一路上山下山作没头苍蝇,直过了子时仍未寻到半分踪迹。

那胡氏盼了半日,想着使出这多人去,定是能寻到了的,哪晓得下人回来还是道一无所获,白眼一翻,似是要昏厥过去似的,硬生生又挺住了,只那泪珠子却掉得更凶了。

这头三个儿子院里忙乱半日,那头胡老妇人自是瞒不住的,不消片刻也冒着雨来了这边,得知自己独姑娘唯一的儿子还未寻到,老人家只急得厥过去。众人忙叫二爷的叫二爷,请大夫的请大夫,打水的打水,院里忙乱成了一锅粥,那与胡家三爷一道来办事的窦元芳自也是歇不住了。

待晓得是胡府的外甥走丢深山,又想起那少年自己是见过的,当时还觉着是个年少有为的,自也要加入这上山寻人的队伍。

胡府众人忙感激不迭,这窦十三是行伍出身的,在军中历练过的能人,自是家中粗使下人无法相比的,能寻到的几率也就更大了……况且能劳动他来帮着寻人,不论结果如何,两家人之间定是能生出些情分来的,自是欢喜不过了。

众人使了些下人跟着窦元芳主仆二人,冒雨去了西游山。

只见他先在山脚下站定,也不急着上山,见着那泥泞小路上乱七八糟的脚印子,往上往下的皆有,早就无甚跟踪价值了。他只绕着山脚走了一圈,问两府下人山阴面可寻过了,下人皆道阳面阴面皆寻过了的。他方点点头沿着山路上去。

众人打了油灯,一路走一路喊的,恨不得将嗓子给喊哑了,也未得到半丝回应。

他仍不放心,将下人分作两拨,一拨从阳面上去,过了山顶再由阴面下去;一拨则是阴面上阳面下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他则是领了窦三沿着小路慢慢上去,窦三倒是想拦住他的,道这般小事令下人去就可了。但他却是个磊落人,既已应了胡叔温来寻人自是要亲自出马的。况且那少年也就与家中子侄一般大小,将心比心,他亦不想少年出事的。

主仆二人打着油灯,慢慢从山脚往上,他特意错过了众人踩出脚印之处,只专挑那些没印子的地方走,但这雨一整天没停过,脚印也有些分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