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佑宸撑着胳膊爬了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然后慢慢收自己的东西。
奚川说:“现在没公交车了吧,你打车回去吗?”
孙佑宸抬起头看着他:“川哥,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怎么啦?”奚川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孙佑宸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我有点害怕,我给我爸打电话,他说我妈妈又进了icu抢救。”
奚川知道他担心母亲的身体,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别担心,师母不会有事的。走吧,我送你回去。”
孙佑宸提着书包走到办公室门口,看着正要关灯的奚川说:“川哥,你晚上能不能住我家?”
奚川愣了片刻,点了点头:“可以,那你等我一下,我洗个澡。”
孙佑宸便乖巧地坐在奚川的小屋里等着,奚川住的小屋很窄,而且还没有窗户,白天黑夜都要开灯,条件很不好,但是屋子里却收拾得井井有条,一点也不像自己的房间。他妈说他就是个混世魔王转世,东西到处乱扔乱放,孙佑宸不以为然,他的同学比他更邋遢的都有,他觉得男生都跟这个差不多,没想到奚川的房间完全刷新了他从前的认知,他自我检讨了一下,自己也应该注意一下整洁了,这样才会让人愿意亲近。
奚川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带着一身水汽出来了。孙佑宸嗅到他身上香皂的味道,觉得非常清新怡人,跟他本人给人的印象是一样的——虽然是个厨师,却丝毫没有油腻感。这是奚川第一次上孙佑宸家,地段非常好,房子很大,装修得也非常有品位,然而屋子里却有种很空的感觉,那是缺乏人气所致。平时钟点工阿姨会定时过来打扫卫生,帮忙洗衣服,别的时候都是孙佑宸一个人,难怪他会觉得寂寞,不愿意回家。
孙佑宸想让他去睡客房,奚川坚持睡沙发,免得折腾,孙佑宸便拿了一条毛巾被给奚川,天气不冷,盖条毛巾被足够了。半夜里,奚川听见屋里传来哭声,他惊醒过来,光着脚跑到卧室,孙佑宸坐在床上呜呜直哭,奚川手足无措地安慰他:“怎么了,佑宸?”
孙佑宸泣不成声:“我妈妈、我妈妈快不行了……”
他刚说完这个,奚川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师父打过来的,告诉他师母病危,让他明天就买机票带孙佑宸坐飞机赶到北京见他母亲最后一面。奚川不敢不答应,他马上打电话订机票,只有凌晨五点多的那趟还有票了,现在时间刚刚是半夜两点。奚川当机立断买票,和孙佑宸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李,急匆匆地出门,奚川不得不庆幸钱包和身份证是随身带的。
这是奚川有生以来最忙乱的一天,好多事都是第一次尝试,比如订机票、坐飞机、去北京,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被逼得没办法了。紧赶慢赶,孙佑宸还是见上了母亲最后一面。奚川看着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的师父和师弟,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孙佑宸才13岁就没了妈妈,真可怜。
师母的丧事办完之后,师父很长时间没出现在店里出现过,孙佑宸自然也没再来饭店吃饭,没有人去打搅他们,这对父子需要时间去舔舐伤口。
直到两个月后,师父才重新出现在店里,他头发花白了许多,话也少了很多,他很少炒菜,只给儿子做菜,再有就是指点奚川做菜,一到饭点就去给儿子送饭了,晚上更是直接回家给儿子做饭了。奚川发现师父的精神恍惚了许多,远不如从前精神,他们夫妇鹣鲽情深,会这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他对儿子分外上心,以前师母身体好的时候,师父总是在忙工作,家里都是师母在照顾,如今师母不在了,他怕对不住亡妻、亏欠儿子,所以对儿子尤为关心。总是三句话不离孙佑宸,看得出来,孙佑宸已经成了他最大的精神寄托。
奚川经常会听到师父用自豪的语气说孙佑宸画画得了什么奖,考试考了多少名,高中考上了市里最好的林荫中学,将来要考清华美院的。师父还说,等儿子考上大学结婚生子了,他的心愿就算了了。
上高中后的孙佑宸功课越发忙了,店里来得少了,不过每次来店里,还是会让奚川给他做菜,他对奚川有种打心眼里的亲近感,大约是奚川陪他经历过最难过的时刻吧。这个时候奚川的手艺已经很出色了,每次都能得到孙佑宸的夸奖。奚川很喜欢孙佑宸的性格,彬彬有礼,乖巧懂事,只是少了点从前的活泼,大约是母亲去世的缘故,这一点让奚川挺心疼的。
奚川母亲生病住院的时候,他请了假回去照顾母亲,当时的病情比较危急,奚川坐在医院里一筹莫展、听天由命,孙佑宸便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川哥,我今天去店里没看到你,听店里的人说你妈妈生病住院了。阿姨的身体好点了吗?如果需要转院,我让我爸帮忙联系医院。你别担心,阿姨吉人自有天相,她不会有事的。”
他关切的话语对奚川来说就如一股暖流,消弭了奚川心中的恐慌与不安,这个敏感善良的孩子,因为自己失去过母亲,便懂得母亲的重要性,不忘这个时候送上一句关切的问候,一份诚挚的祝福。所幸母亲后来逢凶化吉,逃过了鬼门关,而且身体完全康复过来,没有后遗症,每次回想起母亲的病,奚川总是不由得想起孙佑宸来。
然而奚川做梦也没想到,几个月后他就成了这个孩子的监护人。孙佑宸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撕扯着奚川的心,这个单薄瘦弱的孩子从此以后就孑然一身了,就算是没有师父的遗言,他也不会对他置之不理。
接连遭逢巨大变故,孙佑宸依旧拥有一颗赤子之心,单纯而善良,只是更加忧郁低落。遭遇丧父丧家之痛的孙佑宸很脆弱,晚上总是要搂着奚川的胳膊才能安然入睡,奚川知道他晚上总是会在梦里流泪,有几次都泪湿了他的肩膀,但他从来没有跟孙佑宸提过这些,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知道此刻言语安慰是最苍白的,唯有陪伴和关怀才是真正重要的。别的只能交付时间,让伤痛慢慢痊愈。
只是某天清晨,奚川醒来的时候,发现腿根处有个硬硬的东西顶在那儿,他就觉得尴尬了。奚川自己是男的,当然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正常的晨勃而已,孙佑宸虽然没成年,也有十七岁了,有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他赶紧将孙佑宸缠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腿给挪开,穿衣下了床。
对男人来说,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只是奚川则必须要约束自己。因为他从高中时候起就隐约察觉到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有点不对,他不喜欢女生,不管清秀的、漂亮的、活泼的、温柔的,尽管经常能接到各种各样的情书,他都无动于衷,反而对同样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同性有生理上的冲动,他觉得这是一种病态,一直竭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和冲动。后来通过各种网络渠道知道这并非病,只是性取向小众了而已,他也不敢放纵自己。尤其孙佑宸还是师父的独苗,年纪还小,他更不能有任何绮思。
奚川迅速摆正自己的心态,以最快的速度租了房子,和孙佑宸分房睡,这样感情就不容易跑偏了,孙佑宸是弟弟,不是普通的男生。毫不知情的孙佑宸依旧很黏他,奚川把这个归为雏鸟心态,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见到唯一可以信赖依靠的人,自然会像雏鸟一样黏着自己。
值得欣慰的是,孙佑宸渐渐开朗了不少,尤其是在奚川在他们学校附近的一家快餐店上班之后。奚川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能给孙佑宸做好吃的,孙佑宸还会带着他的同学过来吃饭,奚川见他跟同学说笑打闹,觉得那才是一个高中生该有的样子。通过观察,奚川觉得孙佑宸的性取向是正常的,因为他从来不会介意跟他同学至今的肢体接触,奚川自己从来都是很避讳这点的,就算是现在,除了孙佑宸,依旧尽量避免跟其他人有肢体接触。
奚川一直恪守着本分,使自己清心寡欲,平时就算孙佑宸黏他,他也暗示自己这就是兄弟之间的亲密。这一切平静被打破,源于孙佑宸高考完那天的那个吻,那天曾波带他们去吃鱼,因为高兴,三人都喝了不少酒,没办法再开车回去,便在小镇上找了个旅馆,因为没有多余的房间,三人开了一个大床房,并排躺下了。
半夜里,孙佑宸醒来上厕所,奚川是知道的,因为他动静挺大的,把他也给弄醒了,他没睁眼,依旧迷迷糊糊地睡着。孙佑宸回来之后,用手碰了碰他的脸,奚川脑子又清醒了点,感受着小孩的气息落在自己脸上,小孩在看他,他不由得产生了好奇心,决定不睁眼,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下一秒,他感受到了唇上贴了一个温软的东西,带着一点淡淡的啤酒味,过了大概两秒,唇上的东西移开了。奚川那瞬间脑子里像是有烟花在炸裂,五颜六色都有:孙佑宸刚刚在干什么?亲他?奚川有点晕头转向,他抬起手,将手背掩在了唇上,脸却止不住慢慢发烧起来,活了二十五岁,初吻居然被个小孩给偷走了。
奚川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他竭力压抑自己的感情,不想让它跑偏了,结果孙佑宸那小子居然主动亲了他,这算是撩他吗?他该当真吗?奚川内心有些激动,却不敢放任,孙佑宸当时喝醉了酒,酒后干的事能有几分当真呢?而且他年纪还小,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吧。奚川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当是小屁孩的恶作剧好了。
然而,假装没发生过只能是欺骗别人,这事是欺骗不了自己的,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喜欢,但是情感则不受控制地朝某个方向狂奔,这不仅是生理上的渴求,更是心理上的渴求,他没有爱过,或者说从来都没敢爱过,如今有一份真挚纯洁的感情摆在他的面前,那就如同飞蛾看见了火,怎能不想扑过去?
接下来孙佑宸做的事一件接一件令他心惊,先是拿出了师父给他留的所有积蓄开了一个串串店,接着又是放弃了一直梦寐以求的清华美院,上了家门口的c大。奚川本以为孙佑宸去了北京上学,离自己远了,他的感情也许能淡下来,然而这些直接瓦解了他苦苦挣扎的决心,他知道,自己可能真逃不出这个叫孙佑宸的网了。
第75章 番外二 美丽的日子
窗外传来了婉转的啼鸣声, 先是几声, 很快便变成了叽叽喳喳的一片, 仿佛是在开晨会。本想睡个懒觉的孙佑宸无奈地伸了个懒腰,伸出手去摸身边,空的, 被窝都没什么热度了,怎么起这么早?他坐了起来,干燥舒适的被子从身上滑了下去, 露出未着寸缕的赤裸胸膛, 不知道几点了,也懒得去看手机。
卧房门打开了, 从客厅里漏进来的光线显示天已经亮了,奚川端着托盘进来, 他没开灯,径直走到床边, 将托盘放在床头,看着孙佑宸:“哟,起来了?正好吃早饭。”
孙佑宸看着他, 懒懒地伸了个腰, 又躺下了,他闻见了食物的香味:“吃什么?”
奚川没答话,走到窗边,哗啦一声将遮光窗帘拉开了,一大片春光奋不顾身地挤进房间, 这是位于二楼的房间,窗外是一大片正在吐露新芽的树木,各种绿色深深浅浅地铺陈着,叶尖上的雨水摇摇欲坠,一副欲说还羞状态。孙佑宸看向窗外:“下雨了?”
“嗯,下过了,天气还不错,要晴了,起来吃早饭吧。”奚川转过身,朝孙佑宸伸出胳膊,欲将他抱起来。
孙佑宸趁机将双手从他衣襟前伸进去,摸着他光滑结实的胸肌,奚川就穿了件睡袍,里面什么都没有。奚川将手探进被子里,抚摸着他柔滑的肌肤,凑近他:“还想要?昨晚没喂饱你?”
“别闹,今天还有事呢。”孙佑宸嘴里虽然这么说,手却依旧不老实地摸着,还在他喉结上咬了一下。
“还早,张老师他们下午才能到。”奚川掀开被子,直接钻了进去,顺势扯开了睡袍的带子,两具肉体顿时契合在了一起,双方喉咙里都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咕哝声,不管过了多少年,他们都依然沉溺于对方的身体,像小年轻一样情热。这个春光明媚的的早晨,他们从喂饱对方开始。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窗外集会的鸟雀们都散了,屋内的两个人贴着彼此汗湿的身体,还是舍不得放开彼此。幸亏窗外是一片树林,再过去就是山林了,没有别的建筑,否则他们的旖旎晨事就变成别人眼中的风景了。这是他们去年买的半山别墅,离市区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开窗见山,清静宜人,他们一到休息日就过来这边度假,享受无人打搅的二人世界。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奚川终于想起来早餐:“面肯定都糊了,我去另外给你做。”
“你做了面条?”孙佑宸问。
“你昨天不是说想吃小面吗?我一早就起来做了。”
“那我得起来吃,感觉好饿。”一早起来就运动了一把,加上昨天的运动量,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了。
两人起来洗了个澡,奚川又重新去煮了面条。孙佑宸将那碗已经糊成一团的面捞出来,过了水,将咸味儿冲掉,倒在门口的盘子里,可以让小鸟或野猫来吃。
孙佑宸津津有味地吃着奚川煮好的面条,这是一般人享受不到的福利。这两年奚川的手艺越发炉火纯青,让人一菜难求了,他在川菜厨艺界声名大噪,已经成了川菜界最年轻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现在已不在宸川饭店主厨,这些年他广收门徒,培养了一批技艺精湛的徒弟,宸川饭店增开了两家分店,孙串串也开了三家分店,都是他的徒弟在主厨,目前只有小雅园没有分店,奚川和孙佑宸的一致表示只要将小雅园传承下去就可以了,无需再扩张。
奚川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开了一家高档私房菜馆,根据预订做菜,告知吃饭人数,排除客人忌口,菜谱全由他来定,一天只做一桌,一个月固定休息四天,不过如果客人实在有急事,可以酌情调动假期。私房菜馆从开张以来,订单络绎不绝,非预订是吃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