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
葛俊派了人去了一趟崔家,两刻钟后,带来一个震惊的消息。
“郡主,崔家的人说,咱们三夫人早就回来了!”
老夫人心猛地一沉,“问清楚了吗?确定她回来了?”
葛俊也是忧心忡忡的,没料想竟然出了这样的差错,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想必很快有消息。”
半刻过后,小厮来报说是崔沁在半路下了马车,随后不知所踪。
老夫人差点昏厥。
她拄着拐杖扶着额帕闭目思忖,将来龙去脉缕一番后,大致猜到了崔沁的顾虑。
在家里当着嫂子们面放了话,结果回去遇到了糊涂的伯母,无奈之下怕是只能在外将就一晚,过了一日再回来,两家的面子算是保住,她自个儿也有了台阶下。
老夫人心痛到了极点。
沉吟半晌,她长吁一口气,红着眼眶吩咐道,
“葛俊,你暗中派人去寻她,莫要声张,得了地儿立即报我。”
“冷月,备马车,更衣,我要亲自去接她回来。”
甄姑姑在一旁听了大惊失色,忙得搀住她,“郡主,天色已暗,您头风还未好,不能出去吹风,老奴这就去寻三爷,让三爷去接她岂不更好?”
老夫人凝望着窗下的烛火缓缓摇着头,“他不知女人的苦,还是我去吧,我若不去,她怕是撑不住了...”
老夫人语毕,眼角缓缓蓄了一眶泪水,一想到崔沁被丈夫和娘家逼得在外住客栈,她心痛如绞,若崔沁是她自个儿的女儿,她如何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
她那样温柔娇软的小美人,实在不该糟蹋在那面冷心冷的混账手里。
灯会就举办在西市与兴庆宫之间的长明街,长明街毗邻洛水河,河边迎客的青楼,唱曲儿的画舫,绵延挤在两侧,四处高挂的宫灯,映得满街流光溢彩,萧鼓炮竹不绝于耳。
街上人满为患,摩肩接踵,年轻的少爷小姐居多,也有不少孩童横冲乱撞,皆装扮得粉雕玉琢,珠光宝翠,喧声笑语叠叠而过。
迎着灯火惶惶,崔沁眼底也忍不住溢出了淡笑。
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缓缓穿行,四角皆垂着精致的花穗,一盏素色苏绣宫灯挂于车前,于色彩斑斓中徐徐倾泻光芒。
马车内坐着一闭目养神的美艳妇人,珠环翠绕,雍容华贵,虽是年过三旬,依旧难掩那绝色的风姿。
两侧喧嚣萦绕于她耳尖,五花八门的声响随车轮滚滚而过。
“姑娘,姑娘,快来看看这边,这里有人耍杂技!”
那脆生生的嗓音,仿佛触动了记忆的神经,顿了片刻,她猛地睁开眼,飞快撩起车帘朝窗外那人儿瞧去。
只见一梳着双丫髻的女婢,拉搀着一长相极为出众的粉衣女子,那女子高挑秀逸,粉面含春,被那女婢一扯,掩面低笑,渐渐淹没在攘攘人群中。
“停车!”她募的吩咐了一句,
马车骤然而止,打盹的嬷嬷跌跌撞撞往前一晃,急忙撑住车壁稳住身子,睁开眼道,
“王妃,您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那嬷嬷瞧见她满目痴迷几乎睁破眼珠,吓了一跳,
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竟是一眼认出了崔沁来。
愣了半晌,老嬷嬷心惊肉跳地将窗帘给拉下,死死抱住了荣王妃,手忙脚乱道,
“王妃,王妃,您千万不要冲动,咱们刚回京,决不能让人发现您与崔家的事,更不能让人认出您来,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小世子着想,快,快,快些走!”
“不.....”荣王妃白皙的手指深深掐在车窗,朝外探出半只手臂,试图将那车帘给捞开,挣扎着往外张望,那双美艳至极的眸子竟是冰裂出寸寸红丝,
“我的沁儿,我的孩子....你停车,你让我见她一面...我求你了,多少年了,我想她快想疯了,好不容易碰着了她,你让我跟她说几句话,问问她,好不好.....”
把老嬷嬷将她柔软的身子往里一扯,低沉的嗓音压在她耳畔,“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能过得好吗?您又何必自取其辱?更何况,您就算见了她,她也不见得能认出您,您离开的时候,她还很小....”
荣王妃身子一颤,眼泪在眶中打转,额间的青筋抽动,扭曲着,最后绝望地闭上眼,咬着唇泣不成声。
崔沁淹没在茫茫人海中,热闹的马戏团,高大的灯架,瑰丽壮观,无数流光喧嚣如浪潮从她心头滚过,
她像是溺水的浮萍,胸口闷得差点要窒息。
出嫁前,李政威逼要纳她为妾,她曾想剪了头发去做姑子,常伴青灯古佛。
是慕月笙的求亲,仿若救命的稻草,将她拽回人间。
在她寄人篱下,被至亲背叛,无数个默默流泪的夜,对他的仰慕和憧憬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没有人知道,她坐在喜轿里时,有多欢喜。
更没有人知道,她被慕月笙斥责出书房时,有多难过。
她对他的在乎,浓浓的聚在心尖,难以宣于人口。
马戏团的猴子穿过一个又一个火圈,惹得周身击掌惊叹,欢呼连连。
崔沁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连带扯着云碧往侧旁一歪,不经意抬眸,远处有一辆马车徐徐而过,车帘被人拉扯得一晃一晃,间隙中,她瞧见了半截白皙秀美的手腕,那手腕细的很,上头还戴着一只似曾相识的镯子。
就在她疑惑之际,一辆宽大的马车停了下来,隔绝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