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封
蜀地归降,也不是带着姜家姐弟就能回来,要收编兵丁,要检点户籍,要测算田地,是以太子还没回来,晋王的队伍就先到了。
秦昭此时还是晋王,能征善战身先士卒的名头就已经响彻天下,他后来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封号——中州王。
卫善在小瀛台里,听说中州王起事,就一心盼着他能打进皇城来,救下姑姑,可姑姑没能撑到那一天。
秦昭还未等秦昱上位便早早去了封地,正元帝要他镇守晋州,大约就是在封地上积蓄了势力,袁礼贤被诬谋反,替他平反的就是秦昭,他本是武将,又得了文人欢心,皇帝龙座上坐的还是秦昱这么个废物,若不是还有些正元帝旧部拼力抵抗,哪里还用打三年。
可惜她和碧微一同死了,要不然,碧微说不定能留在秦昭身边,太子喜欢她,晋王也喜欢她,大概从她当了秦昱侧妃的时候起,晋王就已经有了反叛之心。
他反的不是正元帝,反的是秦昱,君王昏聩无道小人把持朝政,打着清君侧杀侫臣的名头起的兵,逼得秦昱为求安稳把杨家人一个个拎出来杀掉,可他杀一个,晋王就能列一条他的新罪状,余下的臣子见君主如此,哪里还有臣服之心呢。
可惜她没看见中州王坐上皇位那一天,但姑姑养育了他,叔叔教导了他,他列的罪状之中,就有卫皇后死后秦昱不以皇后礼仪发丧,还不许他回京城去祭拜母亲。
卫家人必会昭雪,可昭雪也已经没用了,一个人都没留下,也只能修一座好看的坟罢了,就算有人清明烧纸中元放灯四时祭拜,又有什么用呢?
卫善的把晋王将要回京的消息告诉了姑姑,卫敬容待他虽不如秦显是从小养到大的,可也一样拿他当儿子看待,宫室早已经理出来,侍候的太监宫人也都一一调-教,新做的春衫鞋袜重又拿出来洗晒一回。
卫善磨着卫敬容让她也跟着去城楼,卫敬容拍她一下:“胡闹。”可看她眼睛亮晶晶的,知道她是心里挂念哥哥:“你哥哥押着人落后一步。”到底不忍心拂了她的意,哄她道:“城楼上哪儿你站的地方呢,他总要来拜见我,你就在这等着便是。”
正元帝一迎,文武百官都要去迎,卫善站在里头也确实不成体统,她想一想应下来,也不告诉姑姑她告了杨家的黑状,姑姑哄她,她便笑嘻嘻去挑衣裳,内库里又赐了两箱子的纱缎宝石给她,王忠亲自跑了一趟,说是陛下赐给公主的,女儿家该穿是活泼些才好。
正元帝特意赐下来的,内库总管自然了最好的,卫善让素筝冰蟾两个一样样理出来,对上号,宝石便收起来,衣裳有能穿能用的也都收拾起来。
旁的东西只且还罢了,却有一条宫裙铺展开来极其华丽,铺金叠翠织了金线孔雀羽,暗室之中也生光华,素筝“呀”了一声,卫善看了一眼,便道:“把这裙衫收起来罢。”
这是前朝有名的宫制花样,末帝为了沈青丝身上的裙子,肯费十万贯购买明珠金翠,就为了替她装饰裙摆。
内库总管特意挑出来,也就是因着王忠特意吩咐了要挑花色鲜亮的,卫善原来确是喜欢华丽衣裙的,她没受过穷,卫家也从来不缺金子银子,可也没有这样华丽的裙子,缀珠铺金,这一件怕要值千金。
这样的裙子穿出去,卫家还不叫人参一本,卫善看了这件裙子一眼:“赶紧把裙子收起来罢。”
花缎这样多,也不少这一条裙子,以卫善的年纪,此时穿它也确是过份奢华了些,挑了几匹杏红银红的销金薄纱,送到尚衣局去制宫衫,素筝遣了沉香去,卫善盯着那条贴金织翠的宫裙,把沉香召到身边来:“你去了尚衣局,便把我得了前朝宫裙的事宣扬出去。”
沉香不明所以,卫善笑一声:“我得了这样好的东西,当然要叫旁人知道。”特别是要让杨云翘知道,她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宫里时兴的衣裳花样都从珠镜殿里起,杨家又有财力,近来正元帝又不到她宫中去,只要传到她的耳朵里,过不多时她就能有一件了。
卫善歪在榻上,落琼指着那箱子文皇后《训诫》问她:“这些书可要摆到架子上去?”满满一箱子,光是这一箱,就能把半边书架给塞满了。
“摆出来罢,抽一卷来我看。”卫善是不打算照着姑姑期望那样长成了,上辈子倒是照着尺子养出来的贵女,可结果如何,她自己心里知道,重活一回,便得按着自己的性子长。
《训诫》真是一本无聊出奇的书,上辈子卫善就曾看过,那会儿她一心以为自己是要当皇后的,看了又看,就怕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如今翻过一页就丢开手去,让小顺子取一套袁礼贤修的书来。
沉香很快带着碧舸兰舟回来,告诉卫善事情办妥当了,她知道公主跟杨家有些不对付,特意告诉她:“我去的时候彩鸳正捧着宫缎要替杨娘娘做新装,听我一说,拉着我问了好半日。”
卫善旋即笑了,伸手褪了自己一只金花镯子给了沉香:“你办得很好。”
沉香笑盈盈接了,卫善从来大方,她给打赏也不是奇事,素筝几个瞧见了也不说话,挑了宝石头面出来问她:“公主过两日要戴哪一套?”
正元帝才给了赏赐,自然要戴出来,挑了一套粉晶碧玺的头面,比着原来更华贵些,多簪上两支,穿新戴的嫩色宫装,迫不及待要见大哥。
晋王回朝这一日好不热闹,正元帝去亲迎,晋王就骑在马上,打头第一个就是他,一路从御桥到了下马处。
先见正元帝,自有一轮封赏,卫平也在其中,丹凤宫的太监早早就在宣政殿外头等着,打听见一句半句的,好赶紧报给皇后娘娘知道,这样讨赏的好事,一个个都跑在前头。
卫善在门口踱来踱去,她知道这一回哥哥是要封将军的,本朝头一个二十岁的将军,卫家自此便有两位将军,手里还捏着三十万大军。
卫敬容看见她踱步便笑:“你急些什么,待听了封自然会来的,我已经派人侯着去了,赶紧过来坐下,才说你有大姑娘样子了,又像个孩子。”
卫善扒着殿门哪里肯,踮脚在殿门外站着,眼巴巴盯着丹凤宫的大门,心里还记得哥哥飞扬洒脱的模样。
卫平人还没到,太监先来回报:“娘娘大喜,辅国公世子加封勇毅将军,晋王往寿康宫去,辅国公世子稍后就到。”
晋王从宣政殿出来先去了寿康宫拜见赵太后,卫敬容听见回报点一点头:“正该如此才是,昭儿从来都是很讲规矩的。”
要是他不先走一趟,又成了赵太后的话柄,这个孙子不是亲生的,赵太后也不见得有多么喜欢他,但能踩一踩儿媳妇的,她总不会放过。
正元帝前些日子才刚驳了赵家想在得胜门外要大宅的要求,那一块都叫功勋侯爵给分了,正元帝是个大方的皇帝,在赏赐上头是绝不小气的,连着郊外的庄子也已经赏得差不多了,没赏出去的除开上林苑,只有青丝宫。
赵太后已经让了一步,怎么肯再让,要完了宅子要官职,正元帝这个孝子也冒起火来,前朝这许多事未定,法典要改,赋税要改,就连官制都要修定,偏偏赵太后缠得他无法,火气一冒,便道:“若赵家真能出个文臣武将,一份功便给他加三份,思恩公家虽未读书,总有力气,若有战事,叫赵家儿郎也上阵杀敌就是。”
赵太后立马哑火,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就怕儿子顶起牛来当真从思恩公府里挑人出来去参军,卫平也是从偏裨小校做起的,赵家这些子弟也跟着从小校做起。
这话传到了思恩公的耳朵里,赵太后的嫂子立马进宫来哭,前头婆娘生的儿子被她全扔在乡下没带出来,跟来的都是她自己亲生的,还想着到了京城就给儿子讨媳妇生孙子,哪里能上战场呢。
赵太后闹了个好大的没脸,连着几天都不再见她娘家嫂嫂,开口要官的话更叫不响了,自己包着头装了几天头痛,怕卫敬容看她的笑话。
可她既是“病”了,那卫敬容这个儿媳妇便是要侍疾去的,又召了太医院的院正替她瞧病,赵太后更是怒火满腔,觉得这个儿媳妇专门拆她的台,闹得四月初院正就给赵太后开了一付下火的方子。
卫善也跟着去问了几日安,端茶递水绞巾子,还得对赵太后按捺脾气,还想着两婆媳总能有合解的一天。
太后和姑姑两个,一个是太不知礼数,一个是太知礼数,呆了两天,卫善便知,要把这结儿解开,上辈子没能够,这辈子只怕也不成。
事有轻重缓急,只要在正元帝心中妻子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赵家便不足为虑。赵家那许多儿子孙子,文不成武不就,上辈子一个能拎出来当大局的都没有,等到秦昱登位,杨家就完全取代了赵家,思恩公也只余下一座国公府了。
卫善不及细思,就听见沉香道:“世子爷来了。”
卫善极目远眺,见个蓝衣青年昂首阔步从宫道过来,不是卫平还能是谁,拎着裙角跑下阶梯去,沉香急急跟在身后:“公主慢些,仔细着脚下。”
还没跑到跟前,先听见卫平的笑声,他才得了封赏,此时眉眼飞扬,冲卫善朗声道:“慢点儿,你小心摔了。”
急迈两步,先把卫善拉到身边比一比,又把她打量一遍,皱眉道:“瘦了,这都半年了,也没见你高多少。”
他自己出去这半年高了许多,倒说她没长,卫善眼圈一红,把眼泪转回去,一把抱住哥哥的手臂,要出口的话转了一个圈,捶他一下:“我裙子都短了一寸了,怎么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