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

第9节(2 / 2)

秦昭从穷人家的孩子被卖给阉人当养子,穿了几年绸衣又成了小叫花子,头上烂得一块一块,脚底都已经走穿了,一直跟着王忠乞食为生。

到卫敬容身边的时候已经七八岁大,一个字也不识得,身上不知多少年没有洗过,头发已经发硬,是卫敬容让人把他的头发全剃光了才治好了头上那一块块的烂疮。

卫善已经不太记得他了,她记事的时候,太子和晋王已经在习武,素日也不跟她在一处玩耍,等再大些就跟着上了战场,卫敬容倒是说过她爬到晋王肩上摸他头发里的疙瘩的事儿,可她全不记得了。

等太子身死,晋王便早早去了封地,面上是说他能征善战要他驻守晋地,实则是他总归是养子,太子一死,他的势力最大,正元帝虽认下他当义子,又怎么肯把皇位给他。

卫善对这个哥哥还真不熟悉,可从小一处住过,心里总归亲近些,他离开京城往封地去的时候,卫善还去送别。

从此就只有年年岁贡的时候能得着他送来的东西,也还记得她喜食樱桃,收罗的新樱桃从运河上送过来。

等再听见他的名头,是在碧微宫中,碧微告诉她说,秦昭要打过来了,杨家祸国,而碧微就是奸妃,一个都跑不脱,她说的冷情,却捏着卫善的手,告诉她:“你总是姓卫的,他必要优待你。”

就像当初正元帝优待姜家后人一样,秦昭都已经打进了皇城,当然要当皇帝,他当皇帝也要竖几面大旗,杨家总归是要杀个干净的,碧微担着奸妃的骂名,恐怕也不能留。

碧微面上带笑,一面还让太监领着先挑出来的面色姣美的宫娥往甘露殿去,说她们新排了一只舞,一个个纤腰翘足腰间缠珠,额间点着花翠,头上梳着望仙髻,秦昱已经久病,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玩乐。

碧微就是这样一点点磨死了秦昱了,一刀一刀片掉他的肉,他还觉得全天下最知他心意的便是碧微,封她当贵妃,把表妹皇后忘到脑后去。

卫善略想起些旧事,心中便不免伤怀,卫平换了衣服出来就看见小妹立在窗边,长眉微蹙,目光如水。

卫善穿了一身儿湖蓝色绣藤罗花的春衫,她是极少穿这样的颜色的,姑姑自己简朴,对她从来都大方,朱红银红品红海棠红把她打扮得还像个小姑娘,倏地瞧见她穿这样清淡的颜色,这付模样立在窗边,好像突然之间长了几岁,添了许多心事似的。

卫平自己梳了头,换了一双新靴子,试试脚寸大小正好,知道是妹妹亲手做的,便更吃惊了,立时疑心她在宫里过得不好,拉她坐到身边,兜里掏出一袋金珠子来,吩咐侍候他的小太监:“你到宫外头办些干净的吃食来,看看有什么小玩意儿也给公主买些来。”

又要茶又要汤,把人都打发了才问她:“七七,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全告诉我,哥哥替你出气。”

卫善是七月七日生的,祖父替她取名作“善”,盼她多慈爱仁义之心,娘给她的小名儿就叫七七,小时候爱哭,还说是因为起了这个名字的缘故,等到爹娘都没了,这个小名也就没人叫了,只有卫平,还叫拿这个名字唤她。

卫善手紧一指,此时万事都无征兆,她要如何开口,不能一点都不露,心中略沉,拉住哥哥的手:“大哥叔叔在外征战,二哥又在外边当差,许多事并非眼里看着那样花团锦簇。”

卫平有一双和卫善一模一样的长眉,听见她这么说,眉间微拧,才要细问,卫善已经抬头看向屋门边,晋王秦昭正立在门边:“善儿来了。”上下打量她一眼,冲她微微一笑:“都长得这么高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营养液小天使

竟然快破四千了!

是因为月底了么?

抱住全部么么哒!

呐,我把晋王放出来了,要给我留言哦(这是我单方面说好的,如果不给我就生气#咕噜#)

卫善上辈子确实是误会了许多事的,这辈子重来,除了扭转也要认清。

划重点,善儿是我写过最美的女主,继续划重点,本文男主也是我写过最帅的男主,划重点完毕。

☆、允诺

秦昭一身佛头青云龙纹的常服,腰上一块描金龙佩,原是正元帝随身佩着的,这番赏赐给他的,他立时就挂在了腰上,站在门边眉眼带笑,语调柔和,素筝几个俱都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卫善记得秦昭是很好看的,他的好看里带点文气,跟秦家人都不相同。

太子生得极像正元帝,个子高得像座山,两只巴掌蒲扇那么大,一看就威武庄严的模样,齐王秦昱生得像杨云翘,面似敷粉唇若含丹,过于风流,显得女气。

晋王却又不同,眉眼之间自带一股清气,一笑好似微风拂柳,他虽不好文,可站在那儿就比秦昱更像个文人,要是不佩剑,拿扇子也是极合适的。

卫善站起来迎他,也叫他二哥,和自己家里的哥哥一般称呼,笑盈盈问他:“二哥哪里去了?”

秦昭笑一笑:“我去看看王大监。”

他跟王忠到底当过几年父子,虽已封了王,他自己也从来不避讳出身,还是时常去看他,也不怕人在背后说他是太监的养子。

英雄不问出身,魏宽如今是成国公,原来也不过是山匪,秦昭这磊落的性子很得卫敬容的喜欢,若是他一攀上高枝就忘了本,也不肯收他当养子了。

卫善一见着他,旧事就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看他的目光也不再相同,如果她和碧微两个没死,许还能找一个地方过安稳日子,可如果不死,也就回不来了。

秦昭看她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一晃:“我往母亲那儿去,你们去不去?”

卫平才得了右将军的头衔,今儿要去兵部点卯,急匆匆穿了衣裳就要出去,便由卫善陪着秦昭去丹凤宫。

卫善一时倒不知道要同他说些什么,偷眼看看他,他回头就笑:“怎的?不认识二哥了?”

“我哥黑了一圈,你怎么不黑?”卫善一噎,没话找话,她这些日子可没闲着,把能从弘文馆里拿来的地域志都翻过一回,云州日长夜短,最适宜树木深长,云州人也多穿短打,甘露殿里拿来做房梁的大柱便是从云州运回来的。

秦昭背手走着,听见便笑,才还说看她长大了些,一开口又是孩子话,抬手摸了摸面颊,云州确是日长,可也多雨,行军打仗极为不易,带出去的兵丁也多有生了痢疾的,吃食不惯饮水不惯,天天殚精竭力,哪里还能想到晒不晒黑。

“善儿这话很是,下回定把自己弄得憔悴些,才好叫人知道我是尽心尽力了的。”一面说一面还在摸脸皮。

卫善不意他竟会玩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只要差事当的好,那就是尽了心的,我听说姑父赐了一座王府给你,你甚时候搬去,我预备贺礼给你暖房。”

两人一路走在宫道,卫善已经开了这个口,跟着便问他云州到底是什么模样,把她从地域志里看到拿出来问,秦昭有的点头,有的摇头兼说些趣事给她听,还道:“子厚在当地买了十只越鸟,一路回来只余下两只,死了的都拔下尾羽,原来还想送给你做裙子的。”

子厚就是卫平的字,他刚刚分明听见卫善兄妹两个说话,却只当没有听见,怎么此时又说翠羽裙来。

卫善略略一想明白过来,怕是从王忠那里听来的,前朝后宫有事总瞒不过王忠,上一世正元帝死后,王忠自请去看陵园,说要替正元帝尽最后一点忠心。

正元帝活着的最后几年被病痛折磨的性情大变,连袁礼贤造反这样的鬼话都信了,却对秦昭没起多大的疑心,此时想来,才明白是王忠的功劳。

卫善在心里又记上一笔,王忠的用处比赵太后更甚,曲意奉承赵太后还半个好字都不得,不如在王忠身上下功夫。

她回想着自己原先撒娇时的模样,对着秦昭扁扁嘴儿,聪明人面前作不了假,干脆就认下来:“捐金身的不如开粥棚的,裙衫虽美,伤生太过了些。”